小荆轻声应答,唯恐吵醒童舒遥。
“从前,你也和殷四娘一样苦过吗?”
“说这做甚么,都过去了。”
小荆如今细细回想,竟也有些忘了,毕竟那么多年了,
“这么说,大抵也算苦罢。
周身许多处骨头都打断过几次,有些时候有钱便医好了,没钱的时候,也不知怎的自己长好了,不过我也渐渐忘了甚么滋味了。
有些苦,若是凡人活个几十年,却是真真如黄连苦胆般的苦,可我活了那么久,便也不算了。
当时年幼,甚么都不懂,你这般的人,肯定也不知情。
乞丐和地痞流氓间也有繁杂的规矩,若随意往地上一坐,那便是抢了他们的地盘,要挨打。
好容易算作他们的一份子了,不会因抢了地盘被打,却仍不一定有的吃。
大家都有的吃了,才有你的吃,不仅是少,常是馊的,倒万幸没吃出病来,帮主在所有人碗里头吐一口唾沫,示以不嫌脏病,才可以吃。”
后来的日子好过些了,小荆总觉日子特别长,随意她做甚么都可以,心中从未有过挂念,做事从来凭着一个兴字,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素来潇洒自在。
这二百年,她曾扮成男子,和凡间男子一样上过学堂,谋求仕途走上蜀道,做过几日地方父母官,叫那一方的女娃娃都和小子一样去学堂上学,后来又看倦了以公谋私的政场游戏;
她也曾做过江南的说书先生,把所见所闻的奇闻怪录都编成话本,讲倦了人情世故;
她开过酒馆,闲暇没事便自个喝酒,谁都给赊账,或有人没钱喝酒,说个故事和她换也成,总是出的账多入的账少,没多久酒馆也经不起她折腾;
她曾和叫花一起晒太阳,抢地盘,过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日子;
后来她在江南被一户人家收留,又被涂珈家里收养,人家真心拿她当女儿待。
唯独奇怪,便是一早开始,她便似乎无意人间儿女情长,漂泊沉浮多年,便更看淡了人情,从未爱过一人,不知男女情爱滋味。
想到此处,小荆在黑夜中瞧了段玉台一眼,不能明白自己怎就对这毛头小子似有意。
段玉台没了睡意,早知她这般苦,这二百余年来他在忌讳些甚么,纵使相遇渺渺,甚至踏出寻她一步也未敢。
“段玉台,送遥遥走后,你如何打算?”
小荆以为段玉台本迫于无奈才和她西行北上,如今和人群走散,童舒遥的事情料理完,他自然不用再趟关山教这趟浑水。
“我和你走。”
小荆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面向段玉台,只是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脸。
“段玉台,你不要这样。
我承认在石洞中我一度倾心于你,可我思虑后,更知这一切不过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情爱相吸不过一时失智,于我而言,你是难得的挚友和知己,这在我心中是远比小情小爱重要的,我很珍重,因而不敢也不愿越界。
我已经欠你,不想再有亏欠。”
段玉台睁着眼睛出神。
二百余年,不过二百余年,荆簌说的话,和曾经的景凡别无二般,小情小爱是不容许的,不理智的,不负责的。
只是那时是景凡总借口自己有苍生责任要肩负,如今的段玉台只是一介凡人,才满满知晓自己从来不过是怯懦而已。
那么小荆,如今她又为何
“你没有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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