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慕菲淼神情癫狂,似笑非笑地问道:“狠辣?阿耶可知最没有的便是心软!
若你当初对我狠得下心来,现今的我应该是在万里迢迢之外的乡下庄子里,当个被家族放逐的女儿。
或是在哪个尼姑庵中剃度为尼,镇日抑郁寡欢。
抑或是……”
她面目狰狞,瞪大眼死死地盯向自己的父亲,毫不掩饰着滔滔恨意。
“对外谎称慕府大娘子因疾去世,实际上是被家里人一碗药灌入喉,亲手杀死的。”
讲到最后几近是大声咆哮出来,她眸底泪光隐没,恨意盈心。
“可惜,阿耶败就败在心软上。”
她清晰的记得在蓝天碧空之下,陡峭悬崖边阿耶被自己亲手喂下能致瘫痪中风的毒药时的惶恐模样,还记得拿起绑匪丢在地上的刀,狠狠往胳膊上割划时候的鲜明痛楚与血液争先恐后冒涌出来的快感。
当慕府护卫和府衙的官役赶至悬崖边,看到受伤昏迷在地的二人,立马将人救起送到医馆救治。
慕菲淼醒来后,得知阿耶中风昏迷不醒恐日后再难痊愈的消息,欣喜之余她又满怀恶意的告诉了主母杜氏,芳漪跌下万丈悬崖尸骸无存的噩耗。
致使杜若浅承受不住打击心力交瘁下咳血不止,这之后还略施毒药把平素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夫人一举毒至神志失常。
得手之后,她以慕府唯一子嗣的身份,拉拢各管事与他们沆瀣一气顺理成章地总揽了慕府一切事务,并借此登上了慕府家主之位。
同时,仍不忘在所有人面前佯装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令阖府高悬缟素,亲自为她的好妹妹慕芳漪守灵,日夜哀恸啼泣不止。
直至虚脱晕厥,不明内情的百姓还纷纷感动不已,交口称颂慕氏姊妹手足情深。
无怪乎有人说,女人心如蛇蝎她们一旦发狠,皮囊之下的心肠将比鸩毒还毒。
白辛暗自唏嘘完,正逢画面再次转变,恰巧是芳漪坠崖时的景象,他刚打算收回术法,挥向半空的手臂猛地一滞,神情充满震惊与凝重,不可置信地低喃道:“怎么会?这不可能!”
原来,无意之中他窥见了芳漪坠至崖底时,周身遽然显现的护体仙障,在保护自身的同时亦将月桓挡了挡,减小了冲力才使得二人没有性命之攸。
让他极讶异的是慕芳漪居然有护体仙障在身,可反复探寻过她的灵识,却发现根本没半毫仙气,那这护体仙障又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且,她的灵识中似乎有一段被人封印住的记忆……
白辛百思不得其解,眸光幽暗地紧盯着床榻上的芳漪,你究竟是谁?
窗外弦月高升,树影纵横婆娑,满地杏花惨白如雪。
梦里冗长虚境仿佛是漂泊无根的浮萍,幕幕景象随水流逝既抓不牢亦观不清,模模糊糊中只觉透着丝熟悉感,但当大梦始醒种种便恍如南柯一梦,再也无法追忆。
案上幽黄烛火明明灭灭,烛蜡滴流凝固了厚厚一层,青白袅袅的蜡烟渐升渐无,芳漪侧首目光停滞在那寂寂灯火之上,乌亮瞳仁沉浮着空洞之色。
下意识抬手抚上面颊,不期然触到一片湿漉漉的水痕,指尖轻轻擦拭着泪,良久之后她掀开布衾,坐直了身体,手抚着胸口心房处微微失神。
又是同样的梦境和同样的痛楚……
打从十年前的某夜开始,她每晚都会被一个相同的梦境所牢牢困缚。
漫长梦中经常会出现各种人或事,每次就像历经了一遭人生百态,并且还能够身临其境感受到一种压抑深藏的苦痛折磨,而当清晨醒来梦境中所有的一切已是模糊不清,再寻不见踪迹。
本以为能一笑置之,可心房处时有时无的痛感总是在提醒她,这一切并非虚无缥缈并非事出无因。
因心房不时出现阵痛,阿耶知晓后曾延请过无数名医把脉诊治,却尽皆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在旁束手无策。
症结不清楚自然无法根治,好在长年累月下来她也慢慢习惯了,心虽痛但身子骨无甚损碍,已是庆幸。
起身下了床榻,她看到门口搁着一大一小两个食盒,上面用三大束杏花枝压了张纸条,拾起纸条详看,迎面便嗅闻到一股杏花的芬芳气息,精神头立时好了不少。
等阅罢之后,芳漪先行提过来大食盒,从里面取出筷箸菜肴,简单匆促的吃下小半碗饭便停箸,把碟碗拾掇进食盒,披上了一件大氅,踅身径直拎起另外一个小食盒,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院落中,统共伫立着七八间小茅屋,从她自己这间茅屋出去后,便趋步走向斜对面的一间,推开房门她搁下食盒。
她极为熟练地端起木盆去紧邻的厨房内烧开一锅热水倒在盆内,复又自水缸内舀了些凉水掺兑,快速拿着盆回房。
“喏,月桓你看我今天烧水的时候并没有出错,再烫到自己,是不是比以前厉害不少。”
茅屋内灯影幢幢,疏落烛火将纤弱单薄的影子拉长,映照在窗棂上,略显孤寂清冷。
芳漪挽起了袖子,素手拿起一块棉帕在盆里浸湿,走向床榻边,眸光温然地凝视着躺在榻上的人,“我自幼身处锦绣华堆中长大,衣食住行无忧无虑,伊始尝到这份困窘的时候深觉苦不堪言,可是当一点点做过了便更能体会那份不易,你说我算不算是又成长了些呢?”
棉帕轻轻擦拭过那张宛若美玉镌刻般的面孔,她轻笑着续道:“以前你总说我笨手笨脚,十指不沾阳春水,可现今是我专门伺候你,为你不辞辛苦地擦脸擦身,日后再也不许这么说我了,明白吗?”
俯身小心细致地帮他撸起衣袖,擦拭着每一寸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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