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在无人的宫殿中徘徊,便如等待凌迟的囚徒般无计可施,同时眼前又不断闪过陛下与晋国公两厢对峙的场景,某种不安的预感已然呼之欲出。
第五日上天子终于驾临,屏退旁人独自走进殿中坐于长案之后,宋澹恭谨而拜、叩首后仍长久匍匐不曾抬头;天子依稀像是笑了一下,随即问:“宋卿何以长跪不起,又何以不敢抬头看朕?”
……声音似倦极。
宋澹两手叠于额前仍未起身,答:“臣乃戴罪之身……不敢冒犯天颜。”
“戴罪?”
卫峋悠悠念着这两个字,意味格外深长。
“这么说,宋卿是承认令郎骊山射雕之事是受人指使了?”
这……
宋澹心头一紧,惊悸之余又感到不可置信——虎毒尚不食子,陛下这样问却分明是要把东宫逼上绝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何以非要走到这步田地?
“陛下……”
他已惶惶无言,殿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沉默。
天子却似并不很在意,宋澹听到头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大抵是陛下在用手指轻敲桌案。
“朕近来时常缅怀你的父亲……”
他忽而将话说远了。
“朕做太子时他曾是东宫属臣,正三品太子詹事,与朕一同历了不少风雨……”
“后来朕登大位,他却自请入翰林院不贪权位,朕敬他克己奉公清风两袖,方赐配享太庙之荣……”
宋澹垂首听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是他的儿子,朕盼你能承继他的风骨,”
天子语气忽而加重,一字一句说得更慢,“天下自作聪明的人太多,总当自己殚诚毕虑理当青史留名,实则不过以忠义之名而行悖逆之实,终有一日会为天下所不容。”
“宋卿并非愚钝之人……你应当明白,朕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他的确明白。
天子实际已不想追究当日真相,无论绢书一事究竟是不是东宫所为都要夺去他的太子位,这是一个帝王暮年最荒谬的自证,也是他与朝中强臣最执拗的对峙。
宋氏能认么?谎称一切都是太子指使?
且不说子邱的前程将就此毁于一旦、宋氏清流的名声将永远沦为笑柄,单是认罪之后接踵而至的惩处都非他们一姓所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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