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咳嗽之后,他终于把话清楚连贯地说了出来。
“常欢,我又有人了,别人给介绍的,她姓林,也是厂里的,我跟她己经住在一起了,你要是想回去也行,我先跟她说一声。”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心一下子冷下来,嘴唇发麻,自己伸手摸了摸,觉得连皮肤都变硬了。
我再看他,就看出他的变化了。
他身上穿得很整齐,衬衫的领口袖口都是干净的,没有任何污渍。
头发也修过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与我记忆中妈妈去世后永远浑身酒味一身脏乱的父亲完全是两个人。
他己经和另一个女人住在一起了,她照顾他,他需要她,他到这里来只是对我宣布一个结果。
我是他的女儿,但从此以后,如果我要回家,必须得经过一个陌生女人的允许。
我的心一直沉下去,深渊永不见底,我听到自己开口说话,那声音是陌生而空洞的。
“我知道了,你走吧。”
爸爸脸上露出略有些无措的表情:“你不是说要跟我回家吗?”
我站起来,背对他,抚平被坐皱的床单。
“你听错了。”
背后传来椅子被推动的声音,站起的声音,还有朝我靠近的脚步声,但随即那脚步声又停止了。
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我没有回头,他也没再走近。
他在背后问我:“不回去你住哪儿?”
我低着头,两只手还按在床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单上的条纹,直到酸胀发痛。
“和寒假一样,住这里。”
他沉默了几秒钟,又问:“钱还够吗?”
我一动不动地回答他:“够,我打工。”
他就不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或许是几个世纪,我终于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气声,然后门开门关,一切都安静下来。
我还是没有动,身体是麻木的,头脑也是。
我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看到自己掉在床单上的眼泪。
我觉得自己是可笑的,我曾经无数次想过,一个酗酒的父亲比没有父亲更可怕,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哭?
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将近一年了,在这几百个日夜中,我只见过他一次,得到的是一个耳光。
现在他来看我,告诉我他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他并不是来带我回家的,我己经没有家了。
我站直,想要擦干眼泪,但眼泪从指缝里疯狂地流出来,根本无法阻拦。
是的,他并不是来带我回家的。
我已经没有家了。
晚上我一个人去了严子非的公寓。
他不在,有一个跨国并购的项目需要他飞到另一个国家,我已经有两周没有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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