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刘钦不住叮咛刘良此去充府请婚事宜,小刘秀于旁听得仔细,便拽住刘良衣袖,叫嚷着也要同去。
刘钦见小刘秀无理取闹,便撂下筷箸,对着夫人佯作愤懑道:“请婚乃士昏礼仪之首,何谓慎重其事,岂容髫童儿戏?”
樊夫人听罢便将刘秀拉至一边,正欲悉心教诲,却听刘秀噙泪嘟囔道:“前日,我夺得充曦姊姊香囊,曾起誓今日必还。”
樊夫人忙盈盈抚慰道:“文叔莫哭,小儿有心,翌日再还不迟。”
刘秀听罢嘟嘴拂袖,振振有词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刘更生曰:人背信则名不达矣。”
话声刚落,笑声骤起,刘縯刘黄几兄姊皆拍手称快。
刘钦见小儿巧舌如簧,便佯怒道:“小儿轻狂,刘向箴言竟点缀于此!
我儿可知,其子乃当朝中垒校尉,秩比两千石戍卫京师,同称刘秀,岂可与之同日而语?”
小刘秀见父亲面露鄙薄之相,便埋首小声嘀咕道:“阿翁效颦刘更生,小儿当做中垒兵。”
樊夫人正手端针线簸箩于寝室而出,见刘秀嘴拧,便趋来厉声呵斥道:“小儿如是狂口,盲知上下尊卑!
一俟入秋押送蒙馆,套上枷锁,苦吊寒窗十数载,不怕你弄鬼掉猴、鼓唇弄舌!”
();() 几兄姊听罢皆言笑晏晏,便离席围绕刘秀逗来逗去。
樊娴都见状扯开几人,于簸箩中拿出五色丝线,平和轻绕于兄姊几人手臂之上,又将香囊垂吊于腰间及胸前。
五月端午以五彩丝系臂,一缕曰长命,一缕曰续命,一缕辟兵缯,一缕辟邪,一缕朱索。
一个个再亮于彤彤日光之下,更趁得殿堂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日上三杆,护卫苏水引轺车入西花园内,刘秀一见遂顿地大哭,嚷嚷要随车同行。
刘良见兄长紧蹙眉头,便思忖一阵,爽朗笑道:“素闻小儿四岁熟读蒙学《训纂篇》泛八十九章,今日不妨考究一二,同去与否,依你作答为准,孺子可行?”
刘秀点头称喏。
刘良遂背手思忖道:“循例《战国策》亡羊补牢,可答:未为迟也。”
刘秀双眸忽闪忽闪,点头称喏。
刘良蹀踱两步,冁然一笑道:“出一坊间俚语,竹篮打水。”
遂作一请答之手势。
刘秀听罢,不由拧眉吮指暗自踌躇:乍看字面貌似简易,实则暗藏涛涛玄机,若依常理敲出谜底,则充府之行定然成空。
刘縯刘仲四兄姊见二叔出此稚幼谜面,然刘秀竟怔怔呆若木鸡,便一个个交头接耳,随之夸张般捶胸顿足,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刘縯刘黄性子急,见小弟着实难以作答,便压低嗓门,双手拢起作喇叭状,善意提示道:“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场空!”
孰料刘秀并未采纳,径直奔杂间取一竹篮,又折回西花园莲湖边上,蹲身轻轻摁篮入水,又重重提篮而出,但见青水似万千银梭顺泻而下,宛若洪波决口,大海倒悬。
待暴瀑过后,方见篮底有点点露珠,似玛瑙般晶莹剔透,于竹条间滚动跳跃,依依不舍,恋恋有情。
刘秀回头冲刘良莞尔一笑,遂沾沾自喜道:“二叔二叔,小侄不才,此乃顺水留情哎!”
此言一出,刘钦刘良二兄弟皆面面相觑,刘良兀自沉吟道:“竹篮打水,顺水留情,巧避天坑,妙哉!
孺子怀才抱智,必不屈人下,终非池中物也。”
刘良赞罢,又建言兄长道:“此去充府,文叔同去也可,权作顺水留情罢!”
刘钦听罢,捋须颔首,众人皆哈哈大笑。
刘秀见父亲默许,惧怕反悔,忙溜身搭腿爬上车舆。
刘仲、刘黄、刘元三兄姊见小人得志,眼羡之余,目送其乘车出了后门,方猛松口气,有了魑魅魍魉东引之快感。
轺车窄小,刘秀蜷于叔父及兄长膝下,出廷寺直到东门闾里,又顺湖于西二百余步,便见一四合宅院门头边上,有一单窠青衣男子正拭目以待。
刘秀定晴见是功曹充兰,轺车一停便秃噜下来,冲至功曹跟前,先施一礼,后便一个劲儿“常叔常叔”
地叫。
待充兰接过义雁及彩绘礼盒,揖礼寒暄后,几人方踏步进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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