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过,整个镇子都钻进铺盖窝了。
梆子声响起,大队、生产队干部们听得一惊一乍的。
“整死人了!”
大家口里再咒骂——主要是咒骂无关痛痒的冷季仙,也只能立即起床,赶往公社开会。
报更在合作社时期便无疾而终,这里梆子还能死灰复燃,作用就是通知紧急开会。
打更匠季仙继续留用,在公社充当收发、值夜等杂役。
敲梆子对他是头等差事,尤其是在晚上敲,不无自得心情愉快神采飞扬地将干部们从床上造起来,他夜餐还可叨陪末座。
另外一点,干部们起床时嚎叫“整死人了”
,一半是嚎叫给老婆听的。
连夜开会都是有紧急任务,且那年头上面从未有补贴之说,因有夜餐,属于打牙祭那种,腹中怨气慢慢也就化为口中津液了,脚板走得飞快。
公社会议室首次点亮了汽灯,室内甚至比白天更亮,人脸惨白。
孙玉华宣布开会,说县上布置,各区已完成栽秧任务的公社,军事化火速支援栽秧慢的公社,留仙对口支援黄连。
公社为一个民兵营,下分连、排、班。
与以往区、县范围的军事化调拨不同,这次是以排,也就是生产队各自为战。
战斗员自带口粮、耕牛和犁耙,到达后对口排会来衔接。
区上要求在一周内完成作战任务!
钱武回来又睡,鸡叫三遍天蒙蒙亮时被老婆蹬起来,即出去吹哨集合宣布任务。
采用自愿报名加指派方式,确定本排出征男女民兵共54人,分为4个班,一班长陈洪四,二班长钱七,三班长张滑,四班长赵子云,战斗员各9到11人不等。
当下公社的精兵强将多在鸭嘴山,这批人中男兵除使牛匠等少数是强劳力外,其他不老就嫩。
每班一牛要配备数人,牵牛的(也就是使牛匠本人)、扛犁的、扛耙的、背牛饲料的。
距离七八十里,因为牛一到就要先下田投入战斗,牛累坏了战斗就打不响,沿途尽量不让它负重。
这三个都是男兵。
幸好栽秧不需什么农具,其他男女战士携带的就是口粮、炊具和铺盖卷。
接受任务后,春耕大忙牛都要吃好,一班长陈洪四便叫使牛匠刘永好按七天的量给牛煮掺杂菜根、红苕皮等的包谷糊糊,重两百多斤。
出发时用麻袋分成两包,刘永好自己背一包,另一包陈洪四叫女战士陈敏章、骆小红抬。
半大小孩赵子强见了说:“煮什么呀,咋不带干的?”
陈洪四被问得发愣,脑筋急转:“你懂个?!
我情肯盘起辛苦点,牛一走拢就要吃!”
赵子强转背过去嘀咕:“哼,还是智者!”
赵子强是地主赵正的儿子,性格却与土改后的乃父相反。
赵正是螺蛳有肉在心头,出门就当哑巴。
赵子强在生产队半大娃儿中算是爱出风头的,这与农村一般把地富子女算作“人民内部”
,不推向敌对阵营也有关系。
陈洪四被个毛桃子娃儿当众抹黑智者光环,大为光火道:“小狗日的,你娃娃黄瓜还没起蒂蒂!
你说老子不算智者,哪个算智者?”
赵子强口齿清楚道:“互助组那年,我才几岁都晓得,你和孙尖带冷骏发明的人拉犁去黄连帮犁田,有肉吃有酒喝。
“十多天收入了好几十块钱,互助组每家都分了两三块!”
陈洪四听这话倒像在翻自己过去的功劳簿,一腔火气消了大半,脸上绷紧的肌肉一时还难以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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