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懂,那些手执兵矛,长年走在战场血腥之中的士卒,或许不过是个寻常百姓,是家中的慈父良夫,他们所想,不是什麽称霸中原,只是能够看到家中燃点的一盏油灯。
眼前这个男人,他胸前挂著的信物,在生死垂危之际仍牢牢握在掌中。
便是这一缕牵挂,硬是将他留了下来。
“过来,我替你修修面吧!”
“好。”
隗天狼翻身仰在潭边,头枕在岸上,任他所为,“尽可剔去。”
男子十六蓄须,盖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由少有损毁,但隗天狼在沙场之上跌打滚爬,胡须长了容易卷搅沙泥,他嫌著麻烦,便总是剃掉。
见他如此爽快,知无玥反而笑了,他拿过青铜剃刀,笑道:“你倒是放心,便不怕我心怀不轨?”
隗天狼早是闭上双目,凉水透心,尽展四肢。
“先生若要杀我,何必大费周张?少给次药便行了。”
潭边徐风习习,倒影之中,乃见一名面容清雅的男子微微垂首,眼神专著,在他身下,□全身的强壮男人在水面与倒影之间沈沈浮浮,岸边丛丛紫丁小花,报春而绽,没有再多的修饰,却足以让这一幕入画。
未几,隗天狼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干净利落,露出刚毅的唇线,觉得知无玥的手离开了,他便睁开眼睛:“有劳。”
翻过身来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先生好手艺。”
“熟能生巧罢了。”
“先生可是曾经从戎?”
知无玥手中一顿,脸上有些不自在,并不答复。
隗天狼目光如炬:“我见先生家中挂有长弓。”
他的眼神过於犀利,近乎侵略的霸道,知无玥皱眉道:“山中野兽腾跳灵活,不用弓箭,难道徒步追赶不成?”
隗天狼盯著知无玥一双手:“先生指上有经年厚茧,天狼所知,唯有长年习弓者方得此状。
先生何必瞒我?”
知无玥腾然站起身来,面上神情冰冷,眼中难掩怒意。
“一介山民,离世独居,不过是想求个清静,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言罢拂袖而去。
隗天狼愣在水中,愕然地看著他离开的身影,几日下来虽是辛劳却也不曾见他发过脾气。
忍不住困惑地抓了抓头发,他刚才语气重了吗?还是说犯到了他的忌畏?想起以前赵盾曾说过他做事过於执著,只认死理,对人总是不留余地。
看到潭边留下的衣物,显然是赶急做出来,虽是粗糙,但至少可作裹身。
知无玥救己一命,更收留他在家中养伤,自己却以语相逼,实在不该……
冷潭一事後,知无玥并未恶言相向,只是面上多了三分隔阂,除了服药换布,便不再与隗天狼多说一句。
隗天狼也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在军中威望甚高,哪有人敢给他作张冷脸看看,如今偏偏就是有人不买帐,闹得他是抓破头皮也想不出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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