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家门口的电线杆上缠好皮筋后,就开始在两条三四米长的皮筋之间跳跃翻飞。
一边蹦着跳着,还一边叽叽喳喳念着口诀,快乐得像是几只小麻雀。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花开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洪衍武越走近口诀听得越清晰,一种叫温馨的情绪突然冒了出来。
而此刻的福儒里也似乎成了一条浓缩了三十年的时间长廊,让他把脚步放慢了。
绕得开的是岁月,绕不开的是童年。
这些小孩子身上的快乐,是洪衍武已经丢失了许久的。
在这条胡同里,他以前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
他不仅在这条街上拍过三角,粘过知了,还上房偷摘过七号院里的桑葚,用绷弓子击落过十一号院里的鸽子,甚至还在晚上堵过街道革委会的烟囱。
福儒里每一家每一户的房顶上都曾留下过他肆意游走的脚印,无论胡同里那些沙沙作响的百年老树,还是透过树荫照在路上的阳光,都曾见证过他招猫逗狗、轰鸟撵鸡的身影。
想起小时候干的那些坏事,洪衍武不自觉地笑了。
那些偷嘴的惬意,淘气的刺激,坏笑的得意,永远新鲜如昨。
而且他也深深觉得,不管是刚才两个男孩子喊的顺口溜儿,还是这跳皮筋口诀,创作者都绝对是个天才。
这种艺术的高度能让所有的语言学家、数学家、逻辑学家为之目瞪口呆。
随着女孩们的欢声笑语,洪衍武一步步越走越深。
慢慢地,快乐的歌谣被遗落在身后,而远处,家的轮廓,突然就从胡同岔口中显露出来。
院子的地基比马路要高出一米,熟悉的门洞坐落在高达十阶的台阶上。
两边院墙上和门洞上楣原有的砖雕神像,在“破四旧”
的时候全被砸烂了,如今都只留下原有花纹残存的痕迹,算是装饰。
院门是已经暗旧了的朱红色,斑驳的油漆没有门环,可见是经历了岁月的任意摧残,已被列入了“曾经沧海”
的系列。
这里就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住过二十年的老院落观音院东院。
待走到院落近前,洪衍武几步就踏上熟悉的青石台阶,通向家的院门已近在咫尺。
阳光照在门洞上,明亮的光线,清冷的空气,剥落红漆的院门,沾染泥苔的墙根,这些客观存在的物质都构成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时间,从接触在台阶的大脚趾处弥漫开来,迅速混杂在他的触觉、嗅觉、视觉、味觉中。
洪衍武似乎听到了院子里父亲的咳嗽声,母亲正提着开水壶往暖瓶里倒开水。
妹妹饲养的母鸡在院子里咯咯地啄着食,敞开的屋门偶尔被一屡清风吹过,发出吱呀的声响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多年前就一直在作的梦,而今已经的的确确在他的眼前。
他痴了,静静的站着,某种东西把他定在那里,再迈不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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