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瀚点点头,猜知那年自己不告而别,红倌没了他在暗中照应拦阻,那些官宦富商子弟自是争相出价买她,给她带来无尽的屈辱和烦恼。
楚瀚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极为抱愧歉疚。
红倌续道:“在天津唱了几年,生意愈发萧条,渐渐地大场面的戏都不唱了,最后只逢年过节才唱,日子过不下去,戏班子也就散了。
荣大爷对我还算颇讲义气,没将我卖去窑子,将我卖给了另一个走江湖的班子;之后便到处落脚唱野台戏,今儿去东,明儿去西,马不停蹄,大江南北都跑了一遍。”
楚瀚望着她,想起她那段风尘仆仆的艰辛日子,心中不知有多不舍,说道:“我回到京城时,听说你已走了,很想探听你的下落,却找你不着。”
红倌收回眼光,望向楚瀚,眼中没有幽怨,也没有责备,只淡淡地道:“我那时可没想到,最后一回见面,就是那样了。”
楚瀚想起昔日两人之间的亲昵柔情,忍不住胸口一酸,眼眶发热。
红倌吸了一口气,忍着眼泪,微笑说道:“别说我了。
你都好吗?”
楚瀚抹去眼泪,想起自己的处境比当年只有更糟更苦,更不敢去述说,只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好。
尹大哥……你怎会遇见他?他对你好吗?”
红倌微笑道:“不能再好了。
我在泉州唱戏时,他刚好来那儿做买卖。
戏唱完后,他请我去喝酒,两个人聊得挺投契。
他不嫌我是戏子,一定要娶我做正妻,为此跟他娘和当家叔叔大吵了几回。
我第一天来到他家时,他拿出三大箱珠宝任我挑拣,看得我眼都花了。”
楚瀚想象那情景,不禁莞尔,说道:“我竟不知你也喜爱珠宝。”
红倌笑道:“哪个女人不爱?”
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小影子怎样了?它都好吗?”
楚瀚一呆,想起往年红倌最疼爱小影子,两人在她的闺房相聚时,小影子总爱钻到床铺最温暖的角落睡下,红倌还常常拿小影子当枕头来睡。
他道:“小影子?它很好,就是已经老啦。”
红倌喜道:“它还活着?它没跟你一块儿来?”
楚瀚道:“我让它留在京城了。”
红倌道:“下回你一定要带它来,好吗?我好想见见它。”
楚瀚点头答应了。
两人相对微笑,也相对无言。
多年来楚瀚的处境再苦再难,也甚少哭泣,此时他却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对着红倌泪流不止。
他心中明白,这眼泪是为了向昔年最美好的一段情缘告别而流,也为了自己永远的失去而流。
他知道自己当年不能不走,而那一走,这段刻骨铭心、如琉璃般晶莹美好的情缘便就此破碎,再也无法拣拾了。
这夜尹独行与楚瀚独坐对饮,他老早看出楚瀚神色有异,凭着他丰富的人情阅历,早看出有些不对。
他喝了三杯之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兄弟,往年你认识红儿?”
楚瀚别过头去,他不愿对义兄说谎,却知道他必须隐瞒此事,当下点点头,说道:“十多年前,我在京城见过她唱戏。”
尹独行“嗯”
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一阵静默后,楚瀚才续道:“她那时是京城当红的刀马旦,唱《泗州城》《打焦赞》等武戏,唱作踢打,精彩极了。”
他在尹独行的凝望下,微微一笑,淡淡地撒了个谎:“我那时对她仰慕极了。
可叹她记得的我,不过是梁芳手下一个跛着腿的小宦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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