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却把手杖往地上一跺,喟然叹道“不就是最后通牒只剩两个小时了,文廷式急了,想找我谈谈吗杏荪,你又何必替他遮掩。”
盛宣怀挥退随从,笑道“中堂真是神机妙算。
还记得几十年前,西太后还是懿贵妃的时候,您特意备了一只乖巧伶俐、赛人聪明的狮子狗,亲自了三个月,送进京给太后贺寿,还劝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七个字,我记了一辈子。
怎么如今皇上掌了权,您就不懂这个道理了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哼,那老夫今日就再教你一回船大难掉头啊。”
李鸿章喟然叹道。
四十年前他刚刚率军援沪的时候,淮军才十三个陆军营,6500人的编制。
这么艘小船,见风使点舵,做做墙头草,谁得势跟谁走,倒也没人计较。
可现在呢
淮军已经有300多个整编陆军营,二十五万全国最精锐的部队,配备最先进的英式装备。
更别提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了。
对光绪来说,李鸿章一手组建、慈禧做幕后靠山发展起来的淮军,就好比一头被敌人从小养大的凶猛猎犬。
谁敢牵着这样的狗上战场
所以说,船大难掉头啊。
他这些年拆了东墙补西墙,为了新觉罗家破碎的江山缝缝补补,谁知临了临了,竟然陷进这么一场改天换日的风波里去。
一世辛苦,都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道希做了嫁衣裳。
李鸿章想着,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火气,冷笑道“当日在仁寿殿,文廷式以区区四品侍读学士的身份跟两位后党大员对干,我还以为他多有胆量呢。
怎么如今他和翁同龢平分天下,却连老夫的门都不敢登了,还要鬼鬼祟祟跑到德国人的地方来约见”
盛宣怀垂着头,一副诺诺不敢答言的样子。
怎么连你也怕了姓文的李鸿章正要皱眉喝问,却听背后有人朗声笑道“原来中堂竟然是这样想的,朕还以为你常年浸淫西方文武之术,会很喜欢这番菜馆的环境呢。”
李鸿章眉毛抽搐一下,讶然回头,就见载湉一身莲青色常服,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山道上,拾阶而下。
李、盛二人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他走到李鸿章面前,片语未言,先弯腰一揖到底。
饶是李鸿章见惯了大世面,也不由露出白日里活见鬼了的惊恐神色,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小梳子带人搀住了。
载湉向盛宣怀“华北电讯公司总办郑观应跟卿是故交,你们且别处叙旧。”
“遵,遵旨。”
盛宣怀被惊掉的魂魄好像还未归位,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该先迈哪只脚,然后同手同脚地飘走了。
李鸿章却回过神来,叹息一声“礼贤下士必有所求,皇上有话不妨直说吧。”
“朕的确有求于中堂,但这一礼却与当下时局无关,乃是为了数年前的一件小事。”
载湉歉然道“当日颐和园落成之时,在中南海紫光阁的小火车上,朕以为中堂挪用海军军费替太后大修颐和园,是媚上邀宠的小人之举,故而用臭鳜鱼戏弄了中堂一番。
现在想来,此举实在是轻狂愚妄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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