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如潮水般冲前,司空昱一动不动,他微微仰头,盯着燕绥,问:“她还好吗?”
燕绥也盯着他,半晌,轻轻一笑,伸手:“欢迎回家。”
……
午夜的深宫,一重重的飞檐仿佛无数在黑色云海中静默的船。
永王披着大氅,明黄缎靴在薄雪上印下淡淡痕迹。
他仰望着香宫的方向,深红的宫门关闭着,有淡淡的檀香氤氲,和以往一样。
这几天,心绪烦乱时,他总会不自觉来香宫和慈仁宫之前转转,有时候都已经走到门前了,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门。
不想见,不愿见。
每一眼都是撕裂伤口,每一顾都是背叛心意。
便如和云深,也终是相忘于江湖。
永王垂下眼眸。
答应过要给云深交代,然而这终究是他的母亲。
能做的,也只有永生的疏离。
明日他便要登基,做这一生想要做努力要做临到头来终于可以做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快乐的事。
想过很多次这一天,也想过很多次这时候要有很多话和母后说,然而真到这一天,却已经没有了说的心情和机会。
青砖地上薄雪被踏碎,香宫里檀香太重连梅花都不开。
永王最终转身离去。
他身后,慈仁宫正殿,水仙花开得疯狂,幽幽香气无孔不入,太后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陷身于永久的昏乱和混沌之中。
无人救赎。
永王的身影越来越远。
太后依旧闭着眼,两颊却不知何时,缓缓流下两行眼泪。
……
有人夜半踟蹰,有人沉睡落泪,也有人,夙愿得偿,喜笑颜开。
闻近纯凌晨即起身,沐浴香汤,头发,身体,肌肤,指甲,都细细保养,而深青配深红的皇后礼服和宝光闪耀的凤冠,就供在条案之上。
天亮后永王举行登基大典,而她会陪他一起走上万丈玉阶,以皇后之尊,接受群臣的礼拜。
闻近纯看着铜镜中颜如舜华的自己,恍惚如在梦中。
原以为谈判会很艰难,毕竟她是前朝妃子,嫁过他人,永王未必愿意要一个残花败柳,更不要说立为皇后。
可当初她试探提出想当皇后时,永王一口便答应了。
后来她又问他,自己的身份如何处理?毕竟叔以侄媳为后,这事太骇人听闻,朝中那些迂腐老臣,不会同意的。
她想了许久,觉得要么以娘家姐妹的身份替代,只是终究不是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未免有些不甘。
永王却道,立谁为后,是他的自由,谁若不同意,自己金殿上撞死便是。
这话说出口,闻近纯大喜,想着帝王之威,终究非自己这种常人能揣度,如此,便欢欢喜喜等着母仪天下罢了。
热腾腾的澡桶里洒了以冰块储存的花瓣和从洋外运来的香油,琉璃小瓶里洒一滴便香气不散,一小瓶便价值千金,有宫人卷起袖子,不断地给闻近纯添加热水,又有宫人跪在一边,用洋外的磨石和精致的小金剪刀细心地给闻近纯修整指甲。
一桶热水用完了,宫人出门去换水,似乎有点慢,好一会儿才端着一大盆水进来。
袅袅热气遮没每个人的脸。
闻近纯浑身放松地泡在水中,想着明日的盛典,忽然想起文臻已经被调任为尚书令,现在也是朝中重臣了,只是是朝中重臣又如何?
还不是马上要跪伏在她脚下?
闻近纯忍不住笑出声,身边能近身伺候的都是亲信,也没什么顾忌,便悠悠道:“可惜啊,文臻还没回京,否则明日群臣于天阶之上山呼礼拜,她跪在头前,一抬头,看见本宫的脸,那该是何等有趣的场景?可惜啊可惜,本宫是看不见了。”
剪指甲的宫人低笑一声,添水的宫人也笑,道:“是啊。
可惜,你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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