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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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焉转年便换了新君,改年号兴狩为允治。
正月将尽,是开元城最湿寒的季节,夜半三更,刚下过一场冻雨,酩酊大醉的崔如祯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看门奴早在府外张望了,见着人影,忙迎过来,问:“六郎,怎么一个人回来?家奴呢?”
崔如祯仰面向天,想了想,得意道:“他们醉在勾栏里了,独我没醉,自己回来的。”
门奴又问:“马呢?”
崔如祯道:“我这不骑着?”
门奴哭笑不得,道:“六郎,你是走回来的。”
崔如祯低头看了看,果然有腿无马,眼睛也直了,奇道:“咦,马呢?”
门奴道:“只怕忘在勾栏了。
是在哪家?我赶去找来。”
崔如祯伸手一拦,颇仗义道:“天寒地冻的,你跑什么?你回去烤火,我自己去找。”
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凌乱。
门奴不敢大意,悄悄在后面跟着,心中念道:“我家这六郎,十次出门九次喝醉,九次喝醉八次丢马,找马找得全城皆知,难怪世人都呼作‘寻马公子’!”
两人走出没几步,崔府大门开了,崔衡的家奴跑出来,一见崔如祯的背影,忙叫:“六郎,崔公在问你回来没有!”
崔如祯顿时酒醒了半边,又往府里走,还不忘拍门奴的肩膀,道:“快去找,这是才从大宛买来的虎纹马,晚了就让人牵走了!”
门奴问:“是哪家勾栏?”
崔如祯又卡住了,他眼珠转来转去地回想,家奴却等不及,一把将他揽进了府门。
到了书房檐下,小婢子端来醒酒汤,崔如祯喝了,把几瓣橘子在口中嚼半天,再用热水洗了脸,才小心翼翼敲开了书房门。
崔衡正在看一卷公文。
少帝不谙政事,上呈少帝的奏疏,其实都送到了崔衡处,由崔衡全权裁夺。
见到儿子进来,他掩了卷问:“又去哪里胡顽了?”
崔如祯小声道:“大舅家回乡过年,今日刚回城,我去他家问安,大舅留我用晚膳。”
崔衡不语,等崔如祯在下首坐了,才问:“近日书读得如何?”
崔如祯回:“先生说,明年可以考明经科了。”
崔衡却道:“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明年的科举,你不要去了。”
崔如祯心中惊喜,面上讶异,口气惋惜,问:“为、为什么不去?”
崔衡道:“我如今做了宰相,天下人都会盯着崔家的动静。
你若考不中,必有人笑我教子无方;若考中了,又必有人说我营私舞弊。
横竖都逃不过流言蜚语,不如不考,清清闲闲玩几年,也正中你下怀。”
崔如祯却怒了,道:“管那些妄口巴舌的小人个……”
忽然酒意翻涌上来,他慌忙咬紧牙,把酒味逼了回去。
崔衡道:“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
你还年轻,哪里懂得人言可畏。”
又问起大舅家回乡过年是否热闹的话,崔如祯支支吾吾地答,崔衡再问崔如祯近日兄弟是否亲睦、夫妇是否和顺的家常,崔如祯只“啊、嗯”
作声,崔衡的话越说越多,崔如祯却越发不言不语,等崔衡住了口细看时,崔如祯跪坐榻上,垂着头,呼吸沉重,已然睡着了。
崔衡摇了摇头,想叫家奴送他回房,又怕夜深雨紧,儿子出门要着凉,便亲自扶起崔如祯,转到屏风后,放他在自己平日休憩的榻上,替他盖上了毛褥。
崔衡刚回到书案前,家奴便进门禀道:“范炳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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