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站着等死不成!”
蝉衣回看南方,玄武大道已成人间地狱,烈火所过之处,无论楼台轩阁,皆如火炉柴灶,门窗吐着火,冒着烟,半里以外混浊一片,只依稀见到许多挣扎奔跑的人影。
蝉衣再看北方,灯轮已被吞噬殆尽,有许多人在救火,火焰却依然四处蔓延,护宫河冒出白气,热浪扑面,蝉衣沿着护宫河跑,怎么也看不到两个小娘子,眼见两股大火即将会聚,蝉衣终于向东逃去。
须臾工夫,北上的火与南下的火砰然相交,威势更甚,火舌如龙,以龙首桥为中心,向东西两面掳掠而去。
皇城的房屋尽是木质,正是火兽的好猎物,数十条火龙沿街走巷,一路嚼啖,不但毁家灭舍,也将那些如蝼蚁的生命一并吞没了。
蝉衣拼命向前跑,火龙在后紧追不舍,她的身侧不停响起噼里啪啦的木头烧裂声,屋瓦一行行地掉落。
在她身前三丈远,一株枯树在灼热的火温中自燃起来,蝉衣跑过火树时,树后忽然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两岁多的幼儿,他的糖寿星早融化了,只余一根空空的木棍在手中没有丢弃。
他不明白五光十色的景象为何忽然昏天赤地,不明白兴高采烈的人们为何忽然鬼哭神嚎,也不明白此刻母亲身在何处,他的眼中有一丝惊慌,却不哭也不闹,看见蝉衣,他还轻轻扬手打招呼。
蝉衣冲过去一把将幼儿抱在怀里,四望不见他母亲的身影,只好抱着他继续往前跑。
她本已跑不过来势汹汹的烈火,何况又多了一份重量。
火龙沿着街道两旁的房子攀爬,渐渐赶到了蝉衣的前面。
烟更浓,气更热,蝉衣全身的肌肤都在发烫,她深深喘气,黑烟趁机往她的口鼻中钻,刺得她头晕目眩。
一根房梁横在街心,蝉衣越不过去了,她闻见自己的头发在发焦,她跪下来,低头看自己怀中的幼儿,那幼儿一直被她深埋在怀,吸入的浓烟比她少许多,只是鼻头额上有些烟痕,他不知所以地向蝉衣笑笑,蝉衣也向他笑笑。
几个逃命的人从后赶来,穿过燃烧的房梁向前去,蝉衣急叫:“救救孩子!
将孩子抱去!”
火噬声将她的声音掩盖了。
蝉衣重将幼儿压在怀中,起身想穿过去,那房梁只粗一尺,蹿起的火焰却有半丈,在身前堵成一面赤墙,蝉衣才近前三尺,一道火爪扫过来,烧着了她的衣裳,她急忙后退几步,放下幼儿,脱去外裳,手上却已烫起了泡。
幼儿一离开蝉衣的怀抱便急促地咳,她慌忙再抱住他。
火势早将两人包围,两边的火舌燎上蝉衣的脸,她再也无力站起来了,趴在地上,透过火墙看过去,那头也是一片火海,不知蔓延出五里还是十里,她的力气用尽,信心全失,只好弯腰跪伏地上,将幼儿护在怀里。
幼儿似乎开始哭泣,蝉衣也噙泪道:“我,我护不了你多久了,可怜的孩子。”
泪未出眶,已被烧干。
蝉衣的发梢被点燃了,背上一道一道似被撕开,是肌肤将要燃烧的先兆,她闭上眼,将头抵住滚烫的大地,等待自己化作火焰的一瞬间,忽然,一双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扶坐起来,蝉衣惊惶地睁眼看,看见了孙牧野。
孙牧野解下自己的衣裳,将蝉衣和幼儿从头到尾都包裹在里面。
蝉衣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他把自己横抱起来,火和烟都被隔绝在厚厚的衣裳之外,她被稳稳妥妥地抱着跑。
渐渐,身上的热在减退,闻到的烟在消淡,她知道,她和这幼儿都平安了。
2
自从卫鸯驾崩后,龙朔宫搜捕杜若的事也慢慢松懈了,杜若有时会抱着修儿去后山下的村庄买些新鲜蔬果。
因这日是上元节,开元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有形形色色的人,林林总总的玩意儿,她便瞒着薛让,以帷帽遮颜,带两岁半的修儿来见世面。
修儿极少见生人,却不怯阵,那些戴着昆仑奴假面的郎君在擦肩而过时故意吓唬他,反而逗得他咯咯大笑,他在玄武大道上追着孩童们嬉乐,在灯轮下跟着踏歌的节拍摇头晃脑,仿佛对这座城有天生的亲近。
崔太后和卫熹从正仪门下出来时,杜若抱着修儿退出人群,远远走出半里外,才转身看了一眼,只见銮舆在灯轮下停留不动,她也无心了解,自带着修儿往东城去。
母子俩在兴道街逛了不到半刻,便听见周围人喧哗道:“城中走火了!
玄武大道烧起来了!”
杜若抬头一看,兴道街西面已冒出滚滚浓烟,她慌忙抱起修儿往东走,走出十多步再回头看,烟已化火,越烧越旺。
杜若随着惊恐的人群逃跑,帷帽在混乱中被掀掉,露出了容颜,她是曾在龙朔宫封妃的人,自是国色天姿,便有几个轻薄浪子凑过来,假意要帮她抱孩子,杜若不理,将修儿紧紧揽在怀里跑,浪荡子却紧追不舍,等到大街上人荒马乱,摊翻车倒,一切失了控,那几个浪荡子便强行拖过修儿,丢在地上,抱着杜若往僻静的巷子去,杜若一面挣扎,一面呼救,那时人人只求自保,谁也顾不上她了。
浪荡子将杜若拖进一家无人的宅院,正欲施暴,大火却席卷而至,他们只好拖着杜若再往东走。
所幸一队救火的骁翊卫正从这条路上过,见这女子在几个男子的挟持下呼救,当即制服了浪荡子,又指引杜若往安全处去,杜若却不听,她要回去寻子,两个骁翊卫追上来,强行将她抱上马,带她到了安全地。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