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传来几声鸥鸟的叫声,似乎打断了这人的思路,他放下图纸伸手揉一揉鼻梁,抻一抻额角。
刚放下手,便听见床榻内窸窸窣窣的着衣声,一个披了雪色中衣男人几步下榻,向他走来。
“何不点灯?”
西门吹雪低头看去,桌上横七竖八铺着几张海域图。
叶孤城闭着眼睛,用指尖点了点额侧:“大多已在脑中,不过些许细节,尚待琢磨推敲。”
西门吹雪拿起其中几张看似大船分解图模样的羊皮纸,见上面标注了许多舱室,想来便是昨日提及的造船图纸。
叶孤城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宝船建造时的图纸,只要对船舱的结构了如指掌,何人又能困得住你我?”
西门吹雪见他眼中在薄光之中,这人眼中两颗寒星般的光熠熠生辉,耀眼得连他的五官都已淡去。
他连忙转过眼,低头去看图纸,又见一张迥然不同的,便问:“这张图纸,似与船队船形不同。”
叶孤城颔首:“不错,这是元代色目人用的三角帆船图纸。”
“色目人?”
叶孤城:“泉州港自唐代以来便有色目人聚居贸易,因此船坞中有当年的图纸保留下来。
只是中原的船并非使用了色目人的造船之法,而沿用的是汉代以来的古法造船加以改良。
这些图纸,大多在战乱中遗失损毁,仅有的残卷都保留在白云城中。”
西门吹雪如有所悟:“所以……”
叶孤城:“若在海上见到这样的船,便要提高警惕。
据我所知,色目人一直在谋求海上商道的控制权。
一旦遇到,宝船必然生乱。
兵法有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乱中求胜,险中求生,兵法之道也。
西门吹雪深深的看了这人一眼,将这些图纸搁到一边,他的目光落在海域图上:“这些?”
叶孤城的指尖在图纸上自泉州港慢慢移动,在离大明极远的几处岛屿点了点:“原本我是打算等大船出海两三年之久,郑和放松戒备之后再做打算。
但……如今你登船而来,计划便不得不改变。”
西门吹雪挑起眉:“你待如何?”
叶孤城半阖着眼,将目中沾染的诡谲算计遮掩大半:“罗生尚幼,若想早些回到大明疆土,我需要将沿途停泊港口重新标记一次,看看何处……可以提前布置,以待时机。”
西门吹雪坐在男人对面,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意识到,这人不是世人眼中以为与世无争的海外岛主。
他,也不仅仅只是一个纵横江湖的强横剑客,这人身在方寸之间,对许多人来说也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难怪,皇帝对他如此忌惮,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要用他。
他并不在乎天下人公认的正义和忠诚,他殚精竭虑,只为一座城,和那些誓死追随的忠心子民。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身体里的确流淌着先祖的血脉成就了他,也同样将他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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