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阖目,眉睫犹如墨画,只是神色沉郁。
“那也该有亲人、族人才是,哪有你自己抱回来养的?”
泰和长公主红唇一扬,轻声嗔了一句。
皇帝心情有些不快,于是也没客气:“她亲族那一边有些难处,不能送去。
再说了,难不成朕想养个孩子,还得看人脸色不成?什么叫‘不合规矩’?皇姐也该明白,有时候,朕才是定规矩的那个人。”
泰和长公主还真没想到皇帝竟会为了郑娥这事给她这般难堪,想着自己确是小看了郑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那张一直巧笑倩兮的面庞也微微发怔。
泰和长公主离京数年,好容易才回来,皇帝也不想和长姐再掰扯这些伤感情的话题,他顿了顿,漫不经心的转开话题:“皇姐来得正好,朕有一事想与皇姐商量。”
泰和长公主还算是了解自家的这个弟弟——他这模样,看着倒像是要做坏事啊……她生出一丝警觉来,沉吟着道:“……你先说。”
皇帝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神色不由抬眉一笑,凑到泰和长公主耳边轻轻交代了几句。
泰和长公主听着听着便蹙了眉,忍不住打断了他,开口道:“不成!
那可是母后的圣寿节,你这不是存心要叫母后不高兴吗?你想让我与你一同欺瞒母后,这可不成!”
皇帝抬眸盯住了泰和长公主:“熹元四年,皇姐下嫁张峤前,曾与朕说过‘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朕才叫只有十岁的薛斌承了爵位……”
听到“薛斌”
二字,泰和长公主脸上那张美貌骄傲的面具仿佛也显出了裂缝——那是她与靖康侯薛不言所生的长子,是她心心念念求了数年才得来的爱子,是她怀胎十月、豁出性命生下的骨肉,是她不避寒暑的教养长大的孩子。
然而,她已将近七年都不曾再见过他一面,甚至不知他如今何般容貌、不知他可曾娶妻生子……
皇帝伸手越过桌案,握住泰和长公主冰冷的手掌,动之以情:“人人多道皇姐不喜薛斌,出嫁后多年不肯再见他一面。
可朕却明白:人之爱子,实乃天性——便是先帝那般刚毅冷峻的脾性,纯孝太子离世时亦是日数十哀,竟至咳血。
皇姐宁愿辜负青春也要将薛斌教养到懂事,直到把靖康侯的爵位交到他手上,才敢安心出嫁——爱子之心一至于此,朕又如何会不明白?”
他语调缓缓,颇为郑重的道,“朕视阿娥如亲女,自是想要给她最好的,替她把事情都安排妥当。
此等父母爱子之情,皇姐应当明白。”
泰和长公主的被握住的手近乎痉挛一般的颤着,好一会儿,她方才回握住皇帝那只手掌,白嫩纤细的指尖凉的出奇,就像是冰雪雕出来的——白得出奇、冷得出奇。
然而,她的语声却依旧是极镇定的:“好,算我还你人情。
这件事,便按你的法子办。”
皇帝笑了笑:“皇姐放心,此事必会叫皇姐满意。”
泰和长公主抬抬眼,沉默片刻才道:“薛斌他……”
她猝然收住声音,没再接着问下去,反倒是颇为生涩的转开话题,“对了,郑娥姓郑,这事你怎的不去找二弟?”
说来也是有趣,皇帝的二哥齐王如今还是个闻名全国的鳏夫,他那位早逝的齐王妃便是姓郑。
齐王爱郑氏爱得都快疯魔了,说不得就因为郑娥姓郑,还能偏爱几分。
皇帝眉间神色微不可查变了变,随口笑着应了一句道:“二哥哪有皇姐你好说话。”
泰和长公主此时心绪沉沉,自然也没注意到皇帝面上那微不可查的神色变化。
她瞪了皇帝一眼,到底还是缓了神色和声调:“罢了,你就欺负我好说话罢……”
他们说了一会儿,便见着郑娥从外头跑回来。
她的头发乌鸦鸦的,身上系着的是件大红色绣大朵牡丹镶白边的对襟羽缎斗篷,里头是一件樱粉色的齐胸襦裙,脚下则是踩了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都是极鲜艳娇嫩的颜色,更衬得她一身肌肤莹白如美玉,毫无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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