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魏东亭早掀帘进来。
“哈,明珠弟,早就想找你,不想今日才得空儿。”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相迎。
伍次友见是几天前在西河沿打抱不平的那个少年,更是高兴,连说:“快坐快坐,今儿真是好日子,西河沿一游得识魏贤弟,十分仰慕,不想这么快便又见了面,真乃好风送君来,与我共把酌!”
说着便拉魏东亭入座。
翠姑却留神到魏东亭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年,约莫十岁上下,文文静静地站在门旁,忙问:“这位少爷是跟魏大爷一起来的吧?”
魏东亭见问,忙笑道:“这是我家龙公子,一同出来闲逛,不想就闯到这儿来了——咱们看看就走罢!”
那少年拱手对众人一揖,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就坐坐再去不妨。”
众人见他虽然年少,却举止稳重,落落大方,又见魏东亭对他尊礼甚笃,也都不敢轻慢。
伍次友忙说:“请一同入座。”
魏东亭欲将少年让至上首,说道:“以位而论,爷最尊,自应坐在上头。”
少年将手一摆,说道:“这又不是在家里,忒煞多礼了!”
说着便挨着翠姑坐下,“我们已进来了多时,方才听伍先生高论功名,有趣得很,请接着往下讲。”
大家归座,把酒更盏。
伍次友说道:“说到没意思,倒不是柱儿这等说法。
柳河东说‘凡吏之食于士者,盖民之役’。
既然做官是当百姓的奴才,就不该怕操心怕苦。”
龙公子听了笑问:“我倒听说,百官都是皇上的奴才,怎么先生倒说是百姓的奴才呢?”
伍次友笑道:“天子之命系于民命,相较起来,还是民命重的。
谁得了民心,江山便稳了;谁失了民心,凭你天子皇上,也是兔尾难长!”
魏东亭听了脸上不禁变色。
他转过脸朝龙儿看看,见龙儿专心致志地听讲,并无厌色,便放下心来。
伍次友笑道:“咱们还是说功名。
自古以来,选士之法,变了几变。
由乡选制改为九品官人之法,由九品官人法又改为今之科举制。
在先古之时,士子尚可傲公卿,游列国,说诸侯,择主而从。
自唐开科举,风气大变,尚空谈,轻实务,文风浮泛,士品也日下,既无安民之志,又无治国之才,图虚名、求俸禄者日多。
朝廷以此取士,欲求国富民强安能得哉!”
伍次友端起何桂柱刚斟上的一杯热酒,越发红光满面,笑道:“便以士子入闱这事来说,就有七似。”
龙儿听得有趣,也吃了一口酒问道:“哪‘七似’呢?”
伍次友扳着指头道:“宣城梅耦长先生曾对我讲,秀才入闱,初入时,赤足提篮,似丐;唱名入闱,帘官喝骂,皂隶斥责,似囚;进了号房,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考完出场,神情恍惚,天地变色,似出笼之病鸟。”
听到这里,明珠已笑出声来,他是过来人,自然深得其中况味。
伍次友又扳下小指道:“归了下处等候消息,如坐针毡,梦不得安,似猴子被系于绳;一旦榜上无名,神色猝变,似丧考妣;事隔不久,气平技痒复又衔木营巢,似抱破卵之鸠,这便是七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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