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次友微笑道:“什么信不信、祥不祥,如今我都不在乎。
圣人讲:‘六合之外,存而不论。
’以我看他对鬼神的事,也不甚了了!
我被命运拨弄至今,也该撒手大悟了,原是不信鬼神,如今倒宁信其有,不愿其无。”
明珠听着这话难答,只啜茶出神。
周培公知他学问,自忖难敌,想了想笑道:“先生,神乃心之苗,不信便无,信之即有。
您虽识穷天下物理,于禅宗妙义,愚见尚未洞彻。
请恕我直言。”
何桂柱见伍次友笑着要反驳,忙道:“二爷是读过大书的,那些理儿柱儿不甚明白。
只晓得皇上如今忙得饭也顾不上吃,指望二爷病愈了帮着做事呢,还不多自家保重些儿?”
明珠乘机便道:“静养几日便好了。
我听说大觉寺来了一位活佛,是五台山讲经的菩提法师,能说人三世因缘,这会儿还早,何妨同去见识见识呢?”
“大觉寺在崇祯年间已被毁了。”
伍次友搜索着记忆,说道,“这大和尚不向香火盛处行,倒像是位高僧,既然你们没事,我们就走走。”
大觉寺坐落京师西北旸台山侧,紧与西山遥相对峙,金元年间香火极盛,可惜后来遭到兵燹。
时值隆冬,但见一片残垣断墙,枯木萧森。
一座巍峨的正殿已破烂不堪,倒是南厢一排配殿,似有人略加修葺过,给这荒寒漠漠的古寺增添了一点活气。
四人在庙前下马,一天多没进食的伍次友已是气喘吁吁,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对明珠道:“你骗得我好苦!
哪有什么活佛说法?”
周培公向远处一指,笑道:“那不是一个和尚?”
“阿弥陀佛!”
一个中年和尚从配殿中踱出,不过四十余岁,身材瘦弱,面貌清癯,穿着一件木棉袈裟,里头着一领土黄色僧衣,双手合十立在玉兰树下道:“有缘居士来矣!
我和尚便是菩提,愿引居士慈航渡海!”
伍次友见他如此年轻,心里暗暗冷笑,遂向前跨了一步,合掌问道:“堂头大和尚,汝莫非不语禅大师?”
这一声问得明珠和何桂柱都大瞪眼,周培公却知道伍次友是在挑问禅机,只在一旁瞧着不吱声。
“居士不必诧异。”
菩提微笑着对三人道,“这位居士像是一位大善知识,要考校贫僧了!”
说罢转脸笑对伍次友道:“居士问禅不必问佛,问佛不必问禅!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哦,”
伍次友知道对手厉害,一笑盘膝坐下道,“那是儒家佛,非西方佛。”
“东方人向西方人求经,西方人谓佛在东方。”
和尚也盘膝坐于大悲坛下,看来遇到对手他也很高兴,合掌一揖道,“佛在众生中,明心即是见佛。”
“我不为儒家佛。”
伍次友听他劝自己回到众生中去,断然说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
和尚听了一笑。
此时,明珠忽觉这和尚似曾相识,却再想不出是谁。
又听和尚道:“西方宝树舞婆娑,却难结来长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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