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立身起来,背着手低头沉思,良久,突然大笑:“先生到底是朕的启蒙老师,知我者莫过于先生!”
“臣以为此八字,可奠我大清万世基业!”
伍次友离座躬身道,“陛下当为亘古未有之圣君,虽唐宗汉武亦莫能及之!”
康熙一笑,正待再说,何桂柱兴冲冲进来笑道,“筵席办来了,请主子示下!”
康熙遂笑道:“往后有日子呢,慢慢说吧——瞧眼前这些人,除了李姑娘,竟多半儿是当年悦朋店旧客,只少了明珠。”
何桂柱忙道:“是呢!
因果缘分凑巧,造化气数一定,再没半点差错,奴才还是操作老行当,为万岁爷和诸位行酒罢!”
说着便布酒安席。
康熙显得兴致勃勃,笑着皱眉道:“紫禁城虽好,规矩太多,行个酒令儿也总是朕赢,很没意思,可惜了这儿没有酒签儿。”
伍次友听了笑道:“也不一定要行令玩酒签儿,我和云娘原从天津卖唱而来,还是还我们的本色吧!”
魏东亭此时心无挂碍,在旁附和道:“倒不料云娘唱得一嗓子好曲儿,方才我们都掉泪了呢!”
康熙便笑道:“就请云娘再唱一曲助兴如何?”
伍次友便搬过琴来,笑道:“咱们苦到头了,唱吧!”
“先生,”
云娘瞧一眼形容枯槁、坐着捻珠的苏麻喇姑,说不出心中是悲酸是苦辛,千言万语此时俱已成了废话,倒也很想唱唱。
略一踌躇,拿起云板笑道:“我们相跟数千里,几年时间,不就为了今日吗?好,我再唱一回,作个结句儿吧。”
众人正在高兴,听了都没理会,惟康熙瞧她容颜惨淡,语带凄伤,觉着不对,又说不出什么,只好笑着静听。
伍次友笑道:“一路都是大哥相称嘛,怎么又变成了‘先生’?”
说完一边调弦,一边问道:“你唱哪个调子?”
“请奏《夜深沉》。”
云娘笑着说道,将裙一摆,当地作了一个旋舞,顿开歌喉唱道:
金马玉堂,画栋雕梁,万钟俸禄,供得几家欢畅,问心:有几许儿在君父百姓身上?馔玉钟鼓,簪缨辉煌,谁证是祖宗灵光——问不洁之血食,神可肯呼吸蒸尝?
“好!”
康熙听至此,先就击节称赞,“骂倒天下的贪官污吏、乱臣贼子!”
接着又听,却是:
……昨日是“哥哥”
,今宵自家做苦娘。
问先生明日待漏朝房,心中可有半点儿凄恻?——不居官好,不居官好!
君不见,父母倚闾西望黄昏日,娇妻愁思鬓上霜!
须难怪许由洗耳,五柳菊下卧看白云苍茫!
唱至此戛然而止,关帝庙里只听见外面风啸。
“这是谁写的?”
康熙笑问伍次友,“从没听过这样好的歌,删了‘不居官’那节,竟可在朝堂上演一演,叫百官都听听。”
伍次友笑道:“这是原来太医院的胡宫山不知从哪里看来,写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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