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
我噗嗤乐了。
“你不信?开元十三年今上封禅泰山,吴生随驾去了,路经东都,他与裴旻、张旭相遇,各陈所能。
裴将军舞剑一场,张颠作书一壁,吴生画一壁,号为当世三绝,那真是……”
我微笑,并没告诉他,我想起的本来是另一件事。
我随他们到玉真观赴宴时,听说观里有个和我年龄差相仿佛的女子,自幼入道,心意笃诚,却只为去年见了一回玄元庙里的吴真人——这是道门中人对他的称呼——画的五圣千官图,就决意还俗要嫁吴真人。
公主依了她的央告将她引见给吴道子,也不知后来怎样了。
无论是绮里还是那女道士,世间粉丝之心,大抵类似。
既知是画圣的手笔,我自心痒难熬,毕竟当年的落魄小吏吴生,如今已是“非有诏不得画”
的矜贵身份,画作等闲难见。
可从早晨到下午,直到王维和方丈谈说佛法说得我和崔颢都打起了呵欠,将钟楼塔院逛了好几遍,又讨了斋饭吃,壁画前依然是密密的一堵人墙。
我望着人墙哀叫:“不如再去讨一顿饭吃。”
香积厨里斋饭虽然简素,却也美味别致,菘芥煮羹,稻粱炊饭,皆是甘美滑腻,用罢余香满口。
崔颢忍笑道:“只怕再吃一顿回来,人还是这样多。”
这时王维闲闲走来,背后还有两个僧人抬着梯子和木架,还有几个僧人拎着大桶颜料和画笔。
我一见了然,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
我从未见过王维作画,就像我从来没听过他弹奏琵琶。
这并非我一个人的遗憾:崔颢也说王维已有数年不动乐器了,画却是画的,只是随画随烧——“王十三兄说,画不当意,即当付之丙丁,而如今不当意者犹多”
。
我想,作为艺术家和创造者,他大概正处于“蜕变期”
,虽则,从他一贯安静微笑的脸上,并不能看出这一点。
王维笑道:“方丈托我在东塔画壁。
我多年不曾画壁,本拟谢绝,但听说你们讨了不少斋饭吃,我既无香火钱,借画结个善缘也罢。”
我被他揭破贪吃情状,恼羞成怒,便和崔颢帮助僧人们支好架子。
香客们见到有人欲画,并不理睬,还有孩童天真笑道:“阿母,在吴生的画旁作画,是不是就叫作‘班门弄斧’?”
随即被母亲尴尬捂住了嘴。
王维向我们低声一笑:“我也这样想。”
随即缓步登上那架子。
那架子颇高,两个僧人在旁紧张地扶着,王维笑道:“二位和尚尽可放手站开,不然弟子于心未安,恐不能运笔随意。”
他几步登梯,意态从容,旁边不以为然的香客们,便逐渐静了下来。
有人低声道:“这位居士风度甚佳,莫不是长安来的么?”
“也或者是五姓中人。”
崔颢笑嘻嘻道:“两位居士这话可差了。
十方佛土,不论长安太原,无诸佛教化,不得清净,则莫非秽土。
非要分出个地界来,可不就是有了分别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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