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盯着眼前少年笔直的后背,那挺拔的、修长的、一丝不苟的身躯……
他昨夜敢将顾真的眼线全数杀死在王宅之中,就已经做好了跟顾真决裂的准备了吧?而顾真得知消息,也不甘示弱,就在这横街上布满了埋伏……
没有什么取巧的机关,也没有什么事半功倍的策略。
所需要的,只有刀剑和血肉而已。
飞奔的马儿嘚嘚踏过一地鲜血,带着破碎的车厢沿驰道径自奔入未央前殿,直到那宫殿之前的百级白玉石阶下才猛地停住。
甬道两旁站满了来为齐王贺喜的官员,本因外间兵戈声响而惶惶然议论纷纷,这时候见了这架马车都是大惊失色。
马车猛烈地摇晃了一下,阿寄险些又要摔倒,下一刻就被顾拾打横抱了起来。
她仓促间搂紧了他的脖颈,抬眼去瞧,只见到他下颌的冷硬轮廓,像一弯遥远高悬的冷月。
他要做什么?她心中惊疑不定,而他已抱着她一步步爬上了那巍峨的台阶。
天空是阴沉的冷银色,他的怀抱很稳,一无凭恃的感觉却令她手脚发凉。
他终于将她放下来时,她还趔趄了一下。
“太常呢?”
他皱起眉头扫了一遍遥远阶下的众位大臣,厉声道。
一名礼官从人群中扑跌出来,慌乱地扶好自己的冠帽,“殿……殿下!”
“为孤和王妃成礼。”
顾拾看了他一眼,声音沉了下去。
太常愣住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齐王已拉着王妃举足迈入了未央前殿。
***
前殿中已布置妥当,深红玄黑的帷幔之中,供奉着天地祖宗,牌位下是盘、杯、卺、案,俱都小心地由整块红绸包覆住。
只是偌大的前殿里宫婢宦侍已然一个不见,那太常官走到门边见这萧然景状,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身子抖如筛糠,横下心来,转身便跑。
顾拾回过身,却来不及开口叫住他。
那太常奔到阶下去,不知说了什么,殿外的官员班列彻底地乱了,吵吵嚷嚷地俱都往外逃去。
一阵萧疏的风穿过这空旷大殿,带得满殿帘影拂动如鬼影。
长明灯里烛光扑朔,映出一级一级铺了红氍毹的台阶,台阶上方是皇帝的御座。
顾拾不敢去看身边的女子,只慢慢地抽回了手,又往外走了一步。
大雪之后,长天空旷,层层叠叠的殿宇上积雪未消,黑白铺陈,显露出旧朝未及修缮的荒凉破败的意味。
长安城横横竖竖的街道间都响起了兵戈之声,混乱的巷战中,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四散奔逃,全在宫墙之外拧作一团模糊的吵嚷。
顾拾听了一会儿,高处的风灌入他玄黑的衣袖,极冷,仿佛还含着雪片。
他没有料到站在这样的地方,会是这样的冷。
从宫中情形来看,顾真的军队未能反攻回来,大约是全被困在宫外的巷战里了。
他想他应是要成功了。
可是他的心中却还没能感觉到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像用细线拴了一块铅坠子。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来。
他没有转头去看,而她却握住了他的手,又紧了紧。
他低下头,足履轻轻地踢着地上的砖纹,脸上是淡淡的笑:“委屈你了,诗礼传家的出身,却不能同我成一场好好的礼。”
阿寄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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