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一言不发,慢慢将木板放入袋中,不动声色地对来人说:“立即毁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那官员接过,急忙领命而去。
军队继续不紧不慢地南行,但柴荣心里却如翻江倒海。
张永德本是自己妹夫,加之年轻有为,颇有才华,自己一直视之为心腹,令他执掌殿前军。
但柴荣已逐渐察觉到,此人心有异志。
之前已不断有人密报,张永德在军中结党营私,排斥异己,颇有不臣之心。
如今在自己患病的微妙关头,又曝出这样的事,绝非空穴来风。
想到这里,柴荣感到一丝悲哀。
短短数十年,中原换了五个朝代,而每一次改朝换代都充斥着阴谋与背叛,血腥和杀戮。
他穷尽时间,想要改变这一切,却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这样的悲剧。
也许,自己太关心天下,太注意远方,却忽略了身边原来已暗流汹涌。
九年前,他的结发妻子刘氏和三个幼子就死于宫廷阴谋,死在卑鄙小人的刀下,现在他的儿子才只有七岁,那是已经去世的符皇后留给他的希望,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半月之后,柴荣终于回到开封。
北伐契丹,大获全胜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
深感扬眉吐气的开封老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欢呼皇帝车驾的归来。
只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心中那个英气勃发,战无不胜的英雄此时已病入膏肓。
车驾缓缓驶过柳树成荫,鳞次栉比的新城大街,看着这座已隐隐有大都市气息,凝结了自己情感与心血的城市,柴荣更是心潮起伏,不能自抑。
如果老天能多给他二十年时间,如果他能亲眼见到当年与王朴一起构思的宏伟蓝图变成现实,那该有多好。
刚回到寝宫,小符氏带着柴宗训已匆匆赶来。
数日前,符氏已得知柴荣病重的消息,早已心急如焚。
一见到皇帝憔悴苍白的面容,符氏不禁泪流满面,一旁的柴宗训不明所以,也跟着哭了起来。
柴荣艰难地从床上起身,抱住爱子的头,用丝帕轻轻拭去儿子脸颊的泪水。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堂堂皇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他抬起儿子的脸,爱怜地看着儿子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那和自己一样的饱满的前额,浓黑的剑眉。
想到不久以后,自己年仅七岁的儿子就要独自面对这个充斥着阴谋与杀戮的乱世,独自承担他根本无法想象的负担与责任,柴荣的心里一阵阵刺痛。
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把儿子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一个和自己一样胸怀天下,心系苍生的好皇帝,一个敢跃马横刀,拒敌于千里之外的好统帅。
可惜,老天已不给他时间了。
柴荣叹了口气,轻轻说:“今后,你要把姨妈视为亲母,好生侍奉,一定要听她的话,不可胡闹。
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已经长大了。”
柴宗训懵懂地点点头,再也不敢哭出声,却只见那不争气的泪水不停往下淌落。
柴荣唤过宫女,将柴宗训带出门外,然后对符氏说:“朕这次的病来势凶猛,看来凶多吉少。
假如我不测,朝中必生变故。
明日我便下诏立你为后,统领后宫。
范质、王溥、魏仁浦、韩通皆忠纯之臣,如遇大事,可多与他们商议……”
柴荣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朕之前的三个儿子皆死于非命,朕不想让这样的厄运再降临到你们头上。
适逢乱世,人心凶险,朕之江山,能守则守,若守不住,不必强求,带孩子出宫去,能保一生平安即可。”
符氏大惊失色,她做梦也没想到,胸怀匡扶天下之志的一代英主,竟然会对她说出如此消沉苍凉的话。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陛下一生的心血,怎能如此……”
柴荣笑了笑:“数十年间,已换了五朝,天下却依然是那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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