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发了疯地吼:“我不去,我不上去!”
他蹬地,抱柱子不撒手,“不走……”
到底还是难堪地哭了,“昇爷……昇爷……我不走……”
那叫声,喊得铁石心肠的人听去,都要扭开头……可阿三没有心,所以恶狠狠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头:“送上去!”
大势已去……邮轮辞别吴淞口,向浩瀚的明天,留下身后,两道涛涛白浪,转眼消失不见。
靡靡之音的法式大餐间,受余夜昇之托的钱先生坐那喝了三杯白兰地,始终没有等来他要等候的人,正打算去船舱里瞧瞧,却听甲板上一阵骚动,他拉着过路的洋水手问究竟,怎么了?其实没什么,就是个没坐过轮船的乡巴子,不小心坠海了。
啧啧,乡下人,没见识,何必来登船。
阿拉密司号去往一片陌生的新天地的同时,太阳从厚重的乌云间迟缓地睁开眼。
大阴天,卖报郎在街头行色匆匆的人群中高声喊:“号外!
号外!
上海滩大亨余夜昇,策划刺杀华人探长!”
曹昌其死了,倒在一个没人经过的死胡同里,身上中了两枪,死时用手在地上,留了一个血淋淋的,少了一笔捺的夜字。
敷岛的尉官亲自带队,不惜闯入租界,荷枪实弹得封锁十六铺和杨树浦等沿江的码头,终于,在一艘英国邮轮上,请下了余夜昇。
余夜昇被捕入狱,杜绝一切探视。
同月,日军支持的共荣市民协会成立了。
会长一张笑眯眯的书生面孔,比故去的曹昌其更和煦,会做人,人人与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当然,谁敢跟他来强,新会长背后有日本人撑腰,自己又是那么厉害一把狠角色,谁不知道他呀,即便换了绸缎袍,一副儒雅派头,改了响当当的大名,陆润生,陆会长,还不就是原来余夜昇身边的小跟班,左右手小六子,他反了,卖了余夜昇,换来顶高帽子。
阿三一直在等,等过了就职典礼,等过了老六在台上点头哈腰得接过日本人颁发的证书,等到他谢过簇拥的人坐上车,才用一把小刀,抵住他的脖子。
老六一点不见惊,反而扭头去看他:“阿三,这么久了,你上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刀尖扎破肉,老六不动了:“我问你……”
老三的声根冰窟窿里爬出来的人一样冷,“你还记得当日我们拜大哥的时候,怎么说的?”
“记得,不许扒灰放龙,不许引水带跳,不许江湖乱道。”
老六讲得头头是道,“我都记得。”
老三齿颤:“你害了大哥,我按规矩,替大哥行帮规,你认不认!”
“我凭什么认,我犯哪条了?”
刀划过脖子,阿三虚了手,到底没要了他的命,老六捂着脖子,还同他论起道理,“今天是大哥不在,如果他在,这个位置一样也是要坐的,日本人定数不会放过他。
你不占,别人就要占,只有我坐稳了,兄弟们才能不叫人欺负了,才能聚一起,有饭吃,有肉有酒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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