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日那片岛屿居民终因决策者的罪孽付出代价,万顷高楼崩塌,满城浮尸,凿饮耕食民安物阜终成荒芜废墟,幸存者带着残缺异变之躯残喘半生;倘若她的举动引得举世震动,万千救援者从四海奔赴辐射区悼亡死难者拯救存活者,万千无辜者又有几许被她埋下的暗瘤中伤?
从她放手去做那一刻,所有后果都由她一己承担。
到那时,她恐怕做不到问心无愧。
她要么做一个彻底仁慈高洁的圣人,要么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她此刻在痛苦挣扎,便意味着,到那时到来之前,她若没能将自己打造成为真正的佐久间,在整个国家因她而受到良心摧折的那一刻,重压之下,她一定会崩溃,会被自己亲手摧毁。
百分之五十正好及格,可是百分之五十的学生却是最差的学生。
因为他们无法做到对自己尽责任,也没有承担失败的勇气。
懂得利用“核”
,来使得中国在未来起码二十年的军备竞赛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徐少谦,便已承认在战争中使用暴力无伤大雅,大抵亦不是什么圣人。
仁义也罢,大爱也罢,统统抛却。
此时此刻他只是她的老师,他不想亲眼看到她在自我责难与愧疚之中葬送自己。
“一位物理学家该如何为国效力?”
“你要懂得你应尽的责任,也承担得起所应承受的痛苦。”
“这是一条凶险之路。”
“既然拿得起这引人非议的利刃,那么便也承担得起利剑穿心之痛。”
她当然不可能既是林致,又是佐久间。
可是当徐少谦给予她三秒钟的思索时间,她的答案却是:“若无法规避成为一个刽子手的最终下场,她情愿用胶皮袋套牢自己的头部。”
倘若这就是她的最终答案,那么这也会是她的最终下场。
她终究交了一份令他失望透顶的答卷。
从理学院回来,她不知道有多少夜没能安眠入睡。
她的房间太幽静,一闭上眼,脑海里无数个林致在反复拷问自己。
索性搬到小会客厅里去,那里楼下是厨房,隔壁挨着餐厅;入夜,锅炉房咣咣响至凌晨两三点,再过几小时,尚未天亮,葛公馆的下等丫鬟们便会轻手轻脚准备各类早餐报纸,隔着一道墙,竖起耳朵便能听见她们嬉笑交谈,极有人气。
小会客厅也有小会客厅的不好,满客厅挂着各国名人签名画片。
一到晚上,月光洒进来,她便跟一颗又一颗伟人大头大眼瞪小眼,运气好时能被他们铜铃大眼催眠数小时。
两周后,眼见她骤减的体重与深重的黑眼圈,穗细忍不住嘀咕道:“恐怕所有礼服都将要大一圈。”
葛太太终于忍无可忍:“你那位尊师不肯来就将你烦恼成这样?为什么事?家事还是学业?若是为这些事情,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德才兼备的大度君子。”
她只好说,“他受了点伤,走路都需轮椅代步。”
葛太太不则声。
良久才问,“一个仪式罢了。
别人都不行?”
她不知如何作答。
仪式而已,其实都一样。
婚期临近,邀请函上众人渐渐自各地来到香港。
作为新娘娘家人唯一代表,葛太太在公馆里为林梓桐与许小姐准备一间最大客房。
楼下与花园里时常会有小型麻将会与酒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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