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青死死攀住车门,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刚刚扎过的,公社干部都来慰问过我,你敢不让我坐?”
司机和售票员同他说不清,满车的乘客也急得喊成一片,要司机快点开车。
复查有点怕,赶忙掏出钱来,把票买了。
事后,兆青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把车窗拨一拨,把坐垫揪一揪,愤愤地吐痰,到了站也不下车,被复查喊了几次,发现自己已经是车上最后一个人了,还迟迟不肯钻出门。
“夷边人就是拐。
两斤肉的价钱,就坐这一泡屎的工夫。”
口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通。
从县里回来,他说什么也不坐班车了,对一切班车也满腔怒火,路上每看见一辆,就“臭婊子”
、“贼嬲的”
之类叫骂一通,唾沫星子朝风驰电掣的汽车追过去。
到后来,一切汽车都在他的憎恶之列,都要被他恶狠狠地瞪上一眼。
走到黄市,一辆吉普轧死了农民的一只鸭,司机不肯赔,同鸭的主人拉拉扯扯,不干他兆青的什么事。
他不知哪里来的冲天怒火,从围观的人群外挤进去,二话没说就是一拳,打得司机向后仰坐下去,鼻孔立即流血。
围观的人本来同情鸭子的主人,怯于司机的威风,还不怎么敢说话,一见有人带了头,立即冒出一片喊打声,吓得司机和他同伙的脸都白了,赶忙掏出钱来消灾。
吉普慌慌地跑了。
鸭主人对兆青满心感激,说这个司机是县政府的,以前经常来这里,是大名鼎鼎的一霸,刚才不但不赔鸭,还说鸭子妨碍了战备任务。
要不是兆青仗义,司机说不定就把他抓到县里去了。
兆青没注意旁人的感激和敬佩,也没大注意县政府意味着什么,还在气呼呼地后悔,说吉普车溜得太快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找一根扁担撬住轮子。
他和复查继续赶路,想搭一搭顺路的拖拉机,拦了几次,都被拖拉机司机拒绝,只好在热气逼人的公路上走着。
复查一路上走得大汗淋头,忍不住埋怨:“反正是队上出车钱,你硬要省下来做什么?这不是,自己找苦吃!”
“贵得不平民愤么!”
兆青是指车票价,“我这个人可以少吃点,可以少穿点,就是心里怄不得气。”
一个又一个公路牌数过去了。
他们渴得喉眼冒烟,碰到一个路边卖茶水的摊子,牌价是一分钱一碗。
复查喝了两碗,要兆青也喝。
兆青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曲缩着身子在树荫呆坐。
接下来,他们冒着日头又走了十来里路,路过一口水井,兆青这才从路边窑棚那里借来一个碗,一口气喝了八碗,喝得自己水嗝翻滚两眼翻白口吐涎流,差一点没接上气。
他大吁一口长气,得意地教导复查:“醒崽哎,我说你龙根毛还没长齐,不晓得过日子的艰难辛苦。
我们这号人,就算赚不到别人的钱,赚自己的钱还是可以的呵。”
队上给出差的人一天补助五角钱的伙食。
兆青饿着走了一天,留了个整数回家,还得了路边窑棚里的一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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