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摇头道:“我不会因为这个介怀,我也不觉得尊重她的意思是一件有悖法理的事……当然,是没有医德了。
她想不起来早年遭过的罪,对她也是种解脱。
就是,”
她的手覆在额头上遮住眉眼,“她直接就和我说,以后不用再白费力气来看她,她不会认得我,也不想看见我。”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哽咽的,在他专注而明亮的眼光底下简直无法生存,背过身去,又挪不开一步。
王放清远的眉略皱了下,低低道:“这么娇气,果真是没受过一点委屈。”
又补充道:“我没料到你这个反应,才让你说的。”
罗敷垂着头,“我在意的人就那么几个,却并没有为他们着想过,我看着外祖母,想到了其他人。
其他的人,应该也不会愿意再看见我了。
他们没有坏心,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纯粹的……不想见我。”
她说的应该是为她辟开一条路的那几人,正如她意识到的,他们要是见到她回去,苦苦花费的心思成了泡影,才分外不安呢。
王放看着自己的影子离她的衣摆又近了一分,手中圆润微凉的东西在拇指上拨过半圈,清淡道:
“不想见就不想见罢了,我本以为你冷血得很,如今却是看错了。”
罗敷忍不住急急道:“我哪里冷血了!
只是不习惯……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不要凭空捏造,明明只是有点——”
他笑的和狐狸似的,“只是有点不擅表达?还是有点冷漠?女郎,恕我直说,你平常待人的态度,真是让人敬而远之。”
罗敷狠狠瞪他,对他的气全部都捅出来了,弄得他好像什么都晓得。
看了场耐人寻味的好戏,想想都是很舒畅的。
忽然听他唤了声:“阿秦。”
她不情愿地将眼睛对上他,有气无力地道:“又做什么。”
王放的袖口多出一个碧莹莹的钏子来,腾在空中,做出一个要掉下来的手势。
他匀称的手指宛若月光下皑皑的白雪,搭在两颗半透明的水晶珠上,说不出的清爽好看。
罗敷僵硬着去接。
指尖的掌心是柔软的,像蚕茧里新剥的丝,他的心也被敏锐的触觉浸得温软,于是眸光便夹了一丝亮,清清浅浅地如流云拂过她的脸。
“物归原主。”
她瞬间怔忪在原地,忘记了所有言辞。
她戴了十多年的手链,一朝被夺,而今拿走它的人又将它还了回来。
在她面前带走,又在她面前出现。
她费解地看着他,他又回到了那副淡漠的样子,不动如山,坚如磐石,看不出一点波动。
“以后见我都不需跪了,阿姊,我想你没有忘记你姓什么,我亦受不起一个非我朝之人的大礼。”
终于来了。
从她在江滩上遇见他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知道了所有关于她身世的事。
自欺欺人果然是没有用的。
罗敷心里一直避而不谈她的身份,她知道那个莫须有的身份早已暴露在他面前,可她以为谁都不说,就可以按部就班地穿着官服过下去,但就在她最放松的时候,他正大光明地给了她猝不及防的一击。
她道谢的嗓音干涩,他淡淡道:“阿姊是怕被赶出官署去?那天贵国的人不是说了,凭秦夫人这个没有被从玉牒除名的身份,我又怎么敢动?”
罗敷瞠目结舌,他到底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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