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
伍次友忽然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这‘龙儿’究竟是何等身份人,你能不能直告于我?”
“这有什么不能直告的?”
苏麻喇姑心下蓦地一惊,忙呷一口茶掩饰过去,笑嘻嘻地道,“索老太君的老生子儿嘛,五十多岁上得这么个儿,娇养得噙在口里怕化了,托在掌上怕破了。
怎么,才三天没有来上学,当先生的就着急了?”
“不,”
伍次友沉思着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像我这样的遭际,实在奇怪得很。
我一介书生,蹇滞京师,索大人何以如此礼贤下士?既恭迎到府,可到府之后却又何以见面那样疏少?就算我写文章得罪了鳌拜,又何至于兴师动众,不惜与索大人破脸,抄拿于我?几次三番来害我,为什么不送我出京,又何以有这么多的人拼死相保?”
话未说完,苏麻喇姑已咳嗽着笑倒了:“你呀,真真是个傻……你这都是胡想!
要想公道,打个颠倒!
——你自替旁人想想,哪一样不是该当的?索大人不该礼贤下士?鳌拜不该来拿你?众人不该救你?那我也不该……来瞧你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伍次友每逢听到苏麻喇姑又刻薄、又尖利的话语时,总有些拙于应对,“我是想,是不是哪家王爷的世子托到索大人家读书,这似乎倒合着龙儿的身份了。”
苏麻喇姑欲待分辩时,忽听得院外拍门,是何桂柱的声音:“婉姑娘,魏爷他们回来了,在前头等着呢!”
伍次友忙道:“请他们也过来一块说话儿!”
却不听柱儿答话,料是已去。
苏麻喇姑忙道:“不必了,天色不早,到前头打个花呼哨儿,我也该去了。”
说着懒懒地起身,福了一福,低声道:“先生珍重。”
伍次友不觉黯然,勉强笑道:“问着龙儿好……再会吧!”
柱儿说的“前面”
其实还是“后面”
,隔着伍次友不远的一个小院落里,魏东亭、穆子煦、郝老四三个正等着苏麻喇姑。
他们刚从九门提督吴六一那里回来。
这里都是知底细的人,用不着拐弯儿,三言两语便把话说清楚了。
魏东亭从鳌府的内线得到弹劾冯明君的消息,比康熙知道的还要早。
今早用过早点,魏东亭便带了穆子煦、郝老四同去会吴六一。
自释放查伊璜后两人交了朋友,一向投机,有些话已经可以谈得相当透彻,只不过总隔着一张纸儿未捅破。
魏东亭几次煞费苦心用话题引他,盼铁丐能先行揭破,要价就会低些。
但铁丐自有他自己的章程,每逢到此处便毫无“铁”
气,成了一团雾,不是一笑而止,便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魏东亭便知对他不可以草莽英雄相待,心里却也笑骂此人狡猾。
两人闲谈了一阵,魏东亭筹划再三,决定还是要正面突破,似笑不笑地用碗盖拨弄着浮在上面的茶叶道:
“铁丐兄,你到底有了出头之日。
——这两位弟兄你也都认识,我不妨直说。
——你要荣迁巡防衙门堂官了!”
“别开玩笑了,我半世豪强半世王臣,岂肯轻受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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