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非到死心中仍旧无法释怀,在病榻前捉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百万後来想想,便觉得天道果然不公。
少爷虽然傻,性情却率真可爱。
他那时觉得,世间的人心思各异,瞻前顾後,其实说到底,却都不如一个傻子。
至少傻子不知道饥和饱,不知道痛,也不知道苦。
古非纵有家财万贯,却算不到他的儿子会变成这样罢?
百万想了想,又说,「若是少爷实在没人看顾,我领他去山里过也好。
」
瑞宝被他气得又咳了起来,百万只好又给他顺气,瑞宝咳得声音都变了,半天才说,「先不说少爷的事。
我今日去庙里进香,遇着个熟人和我说…唉,说你那小外甥放着好端端的功名不去求,竟然去衡山当了道士。
」
百万愣了愣,衡山,怎麽倒好像与他有甚麽干系似的,听着就让他心里好像被甚麽东西扯了一下似的。
可他却说,「那也是他的缘分。
」
瑞宝气得想拿拐杖打他,说,「这算甚麽话,若是被人拐骗了去的呢?你这个做舅舅的,怎麽也没个舅舅样?」
百万招架不住,只好应虚了两声好,然後又问说,「我去了衡山,那少爷怎麽办?」
瑞宝叹了口气,说,「我听人说衡山里有一眼玉姑泉,泉边生着株千年的老茶树,家里有病人的,求了那茶树的花叶回来,灵验得很。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爷不在了,少爷虽然保住了命,可总是这麽痴痴傻傻的也不是件事,我也快入土的人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去看你那外甥,也帮我拜拜那茶树仙,求些花叶回来给少爷吃吃看罢!
」
百万这才晓得他说这一番话的缘由,却也不恼,觉着理所当然的一般,点了点头,就应了下来。
就因为瑞宝病榻边上的这一番话,百万便收拾了行装,离了古家,一个人去了衡山。
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叫做曾梵。
说起来也奇怪,听瑞宝说,原本那父子两人相依为命,虽然清苦,倒也过得去。
可惜去年那人生了场大病,竟然撒手而去了。
也是年岁到了,不该太难过。
可办丧事的时候,曾梵也不知道是听了甚麽人的胡言乱语,竟然把家产都变卖乾净,说要去衡山当道士。
百万在心里叹了口气,若论是年岁,那外甥如今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麽还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来?
想想就头痛,就算是真的见了曾梵的面,他也说不出自己是舅舅的话。
百万知道自己不记得从前的事,也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
周围的人都一天天的老去,却只有他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好像不会老也不会死,在水里待多久都可以,还听得懂飞禽的话,这样的他,也许真的是甚麽妖邪也不一定罢。
春日里原本就多雨,百万心里又有事,便趁着雨在路边的茶摊上坐了下来。
虽然喝了热茶,可身上已经被雨打湿,别提有多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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