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安娜终于从死别的悲伤中逃了出来。
她嗅到了腋下咸涩的汗味,如同痛苦在身上凝结出的一层痂。
安娜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先去洗个澡。
洗完澡,她用浴巾潦草地擦了擦湿发,换了一条明黄色的睡裙,朝谢菲尔德的卧室走去。
她知道现在是半夜,不适合倾诉或谈话,但她白天睡得太久,也哭得太久,必须在夜深人静时,找个温热的活物依靠一下,不然总觉得那些痛苦会重新找上门。
她不想再体验一遍流汗又流泪了,那感觉简直像死了一次。
安娜像个小幽灵一样,轻飘飘地走到了谢菲尔德的门前。
门没有锁,她推开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她借着微弱的亮光,走到他的床前,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像从前那时,她被梅森太太威胁,走投无路,第一时间也是想到了他。
不过,那时的她并不是想向他求助,而是想在身败名裂之前,彻底地占有他一次。
一个多月过去,她贪婪了不少,从“彻底地占有他一次”
,变成了想要永久地占有他。
他却冷漠地告诉她,他们没办法永远地在一起,他注定比她先死,比她先化为一座墓碑。
他劝她,不要把青春浪费在他的身上。
安娜拽下了床头灯的灯绳。
昏黄的灯光顿时充盈了整个房间。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胳膊肘儿撑在床上,双手托着脸蛋,目不转睛地着谢菲尔德。
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了一下,没有醒来。
他睡着时的五官和清醒时没什么区别,眼窝还是那样深邃,鼻梁还是那样高挺,如同一座冷峻美丽的山峰。
他不打鼾,也不说梦话,安静得像苍老却俊美的雕像。
她很想吻一吻他的嘴唇,却怕把他吻醒。
她轻轻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放在灯光下了。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谢菲尔德的手臂上也长满了浅色的汗毛,他的手却比大多数男人要好不少,手指细而修长,骨节大而突出。
然而,与她的手一对比,就对比出了明显的差距。
她想起了树的年轮,皱纹就是他身上的年轮,一道又一道,昭示着他已不再年轻;而她的手细嫩光滑,干干净净,不见任何苍老的纹路。
她是刚刚扬帆起航的帆船,岁月的风暴还未曾对她风吹雨打。
安娜皱起眉头,把脸埋在他的手掌上,大大地、难受地叹了一口气。
布朗女士的死,是一道震撼的响雷,把她从懵懂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她终于读懂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懂了他为什么从不回应她的感情。
不是不想回应,而是不能回应。
懂了,却不代表她放弃了。
她似乎天生感情就比其他人炽热一些,即使被打击得心灰意冷,只剩下温热的余烬,也能重新燃烧起来,化为狂烈肆虐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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