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阿尔方斯不愿意见他,他要硬闯进去吗?还是在前厅里大喊大叫一番逼着对方露面?可那样会不会适得其反?若是阿尔方斯真的不在家,那他会去哪里?是在俱乐部用纸牌和白兰地酒消磨时光,还是已经找到了新的猎艳对象?若是那样的话,难道他要像土耳其苏丹后宫里的妃子们那样争宠吗?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扇通向侧楼的门打开了,一位女仆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自我介绍自己是伊伦伯格小姐那边的仆人,“小姐看到您在门口下车,她想问问您有没有空去她那里坐坐?”
吕西安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白来一趟,“我很荣幸。”
那个女仆带着她来到了宅邸当中属于爱洛伊斯小姐的部分,进入了爱洛伊斯·伊伦伯格小姐的小客厅,这个客厅与宅邸当中的其他部分一样富丽堂皇,但少女的巧心给它添加的装饰又使得它有了几分高雅别致的韵味。
当吕西安进入客厅时,一位男客正在向爱洛伊斯小姐告别,那是一位橄榄色皮肤的绅士,像是西班牙或是葡萄牙人,留着一头黑色长发,一副拉丁区艺术家的气质。
吕西安注意到了这位先生皮靴上掉漆的痕迹,白背心上的线头,以及黑外套上散发出的淡淡石油味道——显然他在来之前试图用石油擦去上面的污渍。
这正是他三年前刚来巴黎的样子,巴黎永远不缺乏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千方百计地跳进这个名利场当中,以为自己是来黄金河里沐浴,却想不到大部分人都会在河里淹死。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吕西安坐下时说道。
“打扰?一点也不。”
爱洛伊斯小姐做了一个手势,“这些艺术家们都是用来解闷的,和他们在一起能有什么正事?”
“这样说来,您请我过来,是为了谈正事吗?”
“我一直想要找您谈谈,但总是抽不出时间。”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在吕西安对面坐下,“况且阿尔方斯不希望我和您见面——他生怕我一时说漏了嘴,影响到他的那个’大计划’。”
她嘲讽地笑了笑,“男人们总是意识不到,在保守秘密这方面,女人们可比他们有天分多了。”
“这么说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您都知道?”
吕西安苦笑了一下,“自然了,你们是个家族企业,您想必也是这个计划的制订者之一。”
“您说的没错,”
爱洛伊斯小姐承认,“我的确帮阿尔方斯制定了计划的一部分,在社交场合当中也有意无意地向外放出了一点紧张的空气——但我必须说,我对这个计划并没有阿尔方斯那样热情……即便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计划,但我依然有些疑虑。”
“为什么呢?”
吕西安问。
“因为我们这种人和您不一样——我们是犹太人,”
爱洛伊斯小姐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祖先在瓦卢瓦王朝的时代就来到了法国,到现在算来也有三四百年了。
如今我们说法语,有着法国式的名字,衣食住行和生活习惯都是地道的巴黎人派头,可在这里我们依然是异类,那些贵族们没了我们的贷款明天就只能去睡桥洞,可他们依旧连和我们握手都感到排斥。”
“阿尔方斯的计划的确让我们赚了难以想象的钱,但这些钱来自于哪里?所有的社会阶层都受到了损失,只有金融家们赚的盆满钵满,而金融家大多都是犹太人——我们家是犹太人,罗斯柴尔德一家同样是,法兰西银行的股东一大半都是!
我们这样做不是在给反犹势力提供弹药吗?难道我们不是自己坐实了他们控诉我们的罪状吗?”
她从小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吕西安认出来那是一份以反犹立场著称的右翼小报,“犹太人没有祖国,他们就像是一群寄生虫和病原体,迁徙到哪个国家,就把他们的疫病传播到哪个国家。
他们信奉的并不是基督徒们的上帝,而是他们民族的偷盗的神,当他们在一个国家立足以后,就像是蜘蛛一样编织起邪恶的大网,吸干所有人的鲜血来肥润自己。”
“亲爱的读者们,在你们的生活中可曾见到过一个用自己的双手劳动的犹太人?在工厂和田地里,有多少犹太工人和犹太农民?善良的法兰西人民将劳动视为光荣,可犹太人并非如此——他们视劳动为耻,反倒热衷于剥削别人的劳动,从别人的口袋里盗窃钱财!
这是这个民族与生俱来的本领。
近期交易所发生的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肮脏的犹太人用他们的脏手洗劫了我们,而政府和议会不但不制止他们,反倒为了一点残羹剩饭就为虎作伥——有一天他们要为了这个而掉脑袋的!”
“这听上去是在煽动排犹,”
吕西安说,“恐怕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看到打砸犹太人商店一类的事情……可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看来,这种事情当中最后倒霉的都是没钱的犹太人。”
“可过去我们做的事情也没有这么招人恨,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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