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鹂拉着他的手,二人一同从侧门走出,看守恭敬地行礼,一句话也没有多问,仿佛见不到她的存在。
冬日的黑夜总是格外漫长,冷风就像刀子在脸上划。
薛鹂半个脑袋都缩在圈兔毛的斗篷里,只露出微红的鼻尖和琉璃似的一双眼,努力克制住快要浮出来的雀跃。
她抓紧了魏玠的手,小声道:“你别走快了,要是摔倒我可不扶你起来,让你自己丢尽颜面。”
已经到了黎明时分,天色是幽暗的蓝,抬起头还能看到月亮仍显眼地挂着,街上却已经有了不少行人。
魏玠告诉她:“我看得清,不会摔倒。”
薛鹂有些奇怪为何不坐马车,要一大清早在街上四处走,冷得她脚步都要迈不开了,呼吸也是凉的。
然而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行人杂乱的脚步声,都让此刻的她感到欣喜。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连日光都成了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从前的她更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走在街上这样稀松平常的小事,竟也会让她为之热泪盈眶。
路上已经有摊贩支起了小桌,笼屉里蒸腾出热气腾腾的白雾。
薛鹂凑近魏玠,说道:“在吴郡的时候我嫌院里的饭菜难吃,时常偷偷在街上吃汤饼,后来叫叔父撞见了,将我一顿训斥,说我没有闺秀的样子,与庶人同桌而食丢了薛氏的颜面,还罚我跪了祠堂。”
这是晋青所查不出的过去,魏玠鲜少听过她主动说起这些。
薛鹂的过往与魏玠没有干系,甚至于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遥远又无关紧要的人,只出现在一些传闻中被人用以教养子孙。
然而那时候的梁晏却已经让她念念不忘,她为了梁晏看书学画,为靠近他默默做了许多事。
魏玠想到这些,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挤压着,让他的呼吸渐渐沉重,似乎有毒汁在侵蚀脏腑,让他又疼又酸,甚至生出一种想杀了梁晏的恼火。
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种古怪又难以消解的情绪,应当可以称之为嫉妒。
他嫉妒梁晏在薛鹂心中的分量,也嫉妒他曾经占据过薛鹂的心,在她的生命中停留了如此之久。
晨光熹微,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羊汤索饼的香气随着白雾飘开,魏玠垂眼看向小摊上老旧而满是痕迹的木桌,桌面还有些擦不去的油污,几个人裹着灰扑扑的棉衣吃得毫无仪态。
他微皱了下眉,没有说什么不好,薛鹂却已经看出了他大抵是有些不情愿的。
高高在上的魏玠,如同所有望族出身的人一般,他连旁人用过的杯盏都会丢弃,更不屑与庶人吃同样的食物,用他们曾用过的碗筷。
她可不会奢望魏玠肯纡尊降贵地陪她坐一会儿。
薛鹂若无其事地拉着他,继续与他往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无论她说的东西多无趣,魏玠也会耐心地听,而后极为认真地应答她,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直到他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在一个卖甜酒羹的小摊前。
魏玠低头问她:“你想吃吗?”
她愣了一下,犹豫道:“表哥不必勉强,我……”
“你也不必勉强。”
魏玠温声说道:“乐安陪你做过的事,我也可以。”
说完他整理了下衣袍,在嘎吱作响的长凳上坐下。
他与这破旧粗糙的小摊格格不入,像是一块美玉落进了沙土里。
薛鹂见状面色一僵,缓慢地点了点头,而后独自走过去和店家小声吩咐了几句,随后不等她嘱咐完,便听那店主惊喜道:“许久不见薛娘子了,今日怎得不见那位小郎君?”
他声音洪亮,清晰地传入魏玠耳中。
薛鹂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去坐到魏玠身边,连头也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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