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上前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隐忍的黑眸如混着冰的湖水,清醒而冷冽,一张俊挺的脸上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
老板绕至青石案后去泡茶,没见过刀客这个样子,不知要沏什么茶,愣愣的持着木匙,面前一排启开的瓷罐,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今天不喝茶,喝酒。”
刀客说着,把老板抱到腿上,圈着他,那青石案上不知何时被放了一只酒坛,红布封着口,打开了便是一阵浓郁的酒香,是北地农家酿的高粱。
老板皱着眉想要推脱,被刀客按住了,低声道:“我来道别。”
老板愣住了,强自克制着去取杯子,手抖的拿不住,险些又跌了杯盏。
“去哪里?”
“雪山。”
“还回来么?”
刀客摇摇头,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一只酒碗,递给老板:“你的杯子配不上这酒,用我的。”
老板接过来,细一打量,家家户户都有的普通物件,深黄色碗壁,釉子上的不均匀,像抹了一层稀泥,水太少,泥太多,混杂在一起淋漓的往下淌。
疑惑着斟了一碗水,抿了一口细细的品,瞬间那酒盏上附着的记忆如泄闸一般倾倒入他的脑海。
老板自小品茶,不沾荤腥姜蒜,敏锐的味觉能抵万金。
闭着眼睛把酒盏上混杂的味道一一分辨,依稀是南国的河,塞北的雪,东边的山峦和海水,西域的风沙伴着驼铃,熙熙攘攘的闹市过后是北地无边的苦寒,刀客背着古刀一一走过。
人的血,马的骨,淡蓝的晨雾混杂着喇嘛的诵经声。
巍峨的长白山森冷的宅院里走出一个阴郁的黑眸少年,在辽阔的天地里寥落的长大,成了繁华世界中羁旅的路人,停不下来,没有目的,没有退路。
慢慢的忘记了怎么说话,怎么笑,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那一天,鬼使神差的,被那柴扉上温暖的绢布灯笼所吸引,穿过曲径,进了他的门。
老板把碗中的水一倾,扳着酒坛倒了满满一碗,学着那江湖人的样子,一仰脖狠狠灌了下去。
毕竟是连江南的梅酒都没沾过的清淡人,被辛辣的酒汁呛的猛烈的咳嗽,烈火一直烧到胃里。
刀客笑着来拍他的后背,接了他手里的酒碗,斟满了,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一口一口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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