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所谓的爷爷,是个住在镇上爱云游的瞎子道士。
说他有点小疯是因为,在他经常说一些玄乎其玄的事时候,时不时刚才气峻难平,下一时间就泪流满面,问他怎么了,他说无事无事,沙子眯眼,酸风射眸了。
癖好也怪,一个瘦老头,院子里种了满架子的花,四时不带歇的,真怪。
阿姊无奈:“算了,今天还是除夕呢,你吃完饭,带点柴和饺子给那小老头送去。
娘说他那样子……估计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才不会!
爷爷说他从前是个大神仙哩。”
再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好像他真的认识了一个能对三界有着生杀大权的人物。
这话阿姊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每次都想笑,但最终都没有笑。
因为那老人家的样子,她形容不上来。
因为他笑的时候,有时十分有分寸,带着一种克制的威仪,让人不敢对他怎么样绯言绯语的。
水缓则流深,人贵则语迟,那种气质轻易学不来。
还有点驼背呢,但他站在那,偏偏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好像天地之间无有界限可以容纳下此人,风雪横来,也要避他。
阿姊感到了一种无名的恐惧,改了口说:“反正你少和那疯子玩,不然我就去告诉娘!”
“爷爷不疯,爷爷不疯!”
“还不疯?不疯他为什么叫你再缘?”
“再缘”
答不上来了。
其实,这是他祖先的名字,他记不得了,可能比曾祖父还要古早,传说是一位大神仙取的,镇族谱的。
那爷爷第一次见到他,就这么叫了,之后让他改口,怎么都不肯。
仿佛他执着于一种奇异的承续,他一个人活在过去,很多很多年了。
除夕的极深子夜,各家各户炮竹都放完了。
闹垓垓之后,只剩纯洁的月光,若明若暗,将屋舍、房檐、街角都镀上了一层银光,一切都笼罩在恍恍惚惚,影影绰绰、似真似假、似有似无的霭气之中。
老人望着月亮。
仰顾三天上,好像还能看见那朗朗晖光,想起那曾经谁人凝霜般的目光。
也想起从前九天上抚彗星的日子,哪有现在舒然自在。
最起码没人再笑话他。
只有他在心里笑话着自己。
这个夜晚,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画了一幅画,那画的是宇宙重新陶镕万汇以后,须弥世界,孕育着一株混沌金莲,那金莲有叶片,开花二十四瓣,总有一日,结成一颗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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