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知道内情多的,低声嘲讽他们:“苏州人去年仿着咱们福建办了个讲学大会,被他们讲听讲的张公、蔡公、陶公……回来都写了文章,说他们只是‘屋下架屋,事事拟学’,不够大气!
这回过来,我看又是来窃咱们大会的讲学新法,回到苏州用的……”
一个“仿”
,一个“窃”
,准准地戳在苏州才子的自尊心上。
他们苏州什么从来都是最时兴的,才子文章也是天下流传效仿,如今不仅被人说是效法福建人办讲学,竟还说他们是要窃取别人法子——
才子们气得眼前发花,简直要拍案而起,跟这群福建人打起来。
正自愤怒,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沉稳温醇的声音:“这位不是苏州徐生员?去年初秋一别,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了。”
徐珵的怒火蓦地被打断,转向那声音传来处,刚想叫一声“宋兄”
,跟宋时告状,却发现站在外面过道里的并不是宋时,而是那天陪着宋时一起见他的桓大人。
桓凌一手按在桌边,神色温文地点了点头:“你们要寻我师弟?他还要安排人换新讲义,又要照顾这满场师生,怕是抽不出身过来见你们。”
他竟都听见了!
虽然他神情并不严厉,甚至可说得上宽和,徐珵等人面上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羞色,低着头向他见礼。
桓凌却不计较他们,也还了一礼,又问:“你们来此也是想要上台讲学,还是想要学会福建这边办讲学会的法子,自己回苏州办去?”
那些苏州才子刚被人刺了几句,哪儿有脸承认自己是来学人家办会经验的?都不肯说话,也不愿意让同伴承认此事。
祝颢却是个有担待的人,顶着众人劝阻、反对的目光说道:“桓大人说得是,我等其实是为了向宋君请教如何办好这讲学会而来。”
桓大人微微一笑,颔首道:“我想也是这般。
我师弟要忙到大会结束也不得休息,这两场大会我也从头到尾看着他办的,你们若有要问的,只管问我罢了。”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抬手指向书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看你们问不清也无心听讲学了,不如到书院里借一间清静屋子细谈。”
他挥挥袖子转身就走,才子们不管心态如何,都老老实实随着他进了宋氏书院。
进了房间,两方分宾主落座,祝颢便主动起来称赞了宋时今日做助教时表现出的才学。
能接住他亲师兄讲的课还不算太难,可若不是若不是本身就吃透了经义,理学工夫又深,是绝然不能每次提问必问到寻常人念书最难解处,自己对着台下学生讲解时也不能这么流畅自如。
对着师兄夸赞师弟,当然是要讨桓公欢心,好叫他多讲些办大会的要诀。
祝颢见他心情愈好,便进一步问道:“不知宋君是如何想到这样讲学的法子呢?”
桓通判自来是个心底无私的人,对方真心求教,他便真心的答道:“是因我师弟天份惊人,办这讲学大会中凡遇有什么难处,他只消稍用心思就能想出解决之道。”
这算什么答案?
众人简直要开口骂他“无耻”
,桓凌却愈发理直气壮地说:“诸位都是难得的才子,自然知道人的天赋有高有低,有人苦读半生也难解的问题,你们却随便看看书就能明白。”
这倒是真的……
轮到自己身上,他们自然不能不承认人是秉天地之气而生,禀赋有厚有薄。
许他们是那天赋绝佳的人,就得许宋时是个神童。
桓凌诚恳地说:“我师弟八岁开蒙,当年便能提笔作对子,十岁时神童之名已传遍保定府。
后来他被先父带回我家,与我家堂兄弟四人一道随先父读书,却是读得最通透的一个。
我虽然侥幸先他一科中试,但论理学、经义,师弟却都不弱于我,这些年也不是我教他,而是共研经义,他也教了我许多。”
只是那“于人欲见天理”
之说,如今他还理解得不够深入,就不能向别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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