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百川只觉得腾云驾雾、丧魂落魄,人已经被拽回窗内、重重砸落地上。
下头的吵嚷声很杂,夹杂着胜利的口哨和怪笑,有人叫了句:“老头呢?逮住了吗,带下来带下来!”
那两人应了声,同时伸手拽进蒋百川的后衣领,喊号子一般“呦吼”
着,像拖牲口一样倒拖着他下楼梯——楼梯一级一级,蒋百川的屁股就在楼梯上不断一跌一顿,钝痛从尾椎处一层层涌上来,蒋百川眼前发黑,牙关一再打磕,忽一下身子终于顿住,是拖到了位、那两人松手了。
蒋百川缓了口气,抬起了眼。
好多人,糊影般晃来荡去,灯光刺眼,仿佛比平时亮了千百倍,蒋百川不得不伸手遮眼。
过了会放手再看,终于看清楚了。
走了个邢深,连他只剩八个人了,一个不少,那七个都已经被勒令双手抱头、两两间隔半米而蹲,看得出,都是从被窝里被拖出来的:有人穿着睡衣,有人只着裤衩,还有那癖好裸睡的,索性就光着。
大半夜的,正是最冷的时候,每个人都嘴唇发青,冻得瑟瑟发抖,有几个鼻歪脸肿、眼上淤青,很显然,这是警觉性高的、束手就擒之前还反抗了一把,然而无一成功。
见蒋百川也被拖扔了过来,这些人都忍不住看他,有目光茫然、带着询问的,有自知事情不妙、绝望偏转了头的,还有眼含愤恨的,估计心里已经骂上了他,觉得是他无能、安排失当,连累了自己。
看到那群夜袭者时,蒋百川多少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边这么不堪一击。
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不说,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枪。
蒋百川其实也有枪,大多是土制猎枪,也有私藏下的手枪——年轻一辈只知道国内是禁枪的,却不知道真正意义上严格的禁枪令是1996年才实施的,那之后的几年全面收缴,当时街面上甚至出现过脚蹬自行车、肩挎冲锋枪,兴冲冲去派出所交枪的奇景。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几个头铁、硬扛着政策不交的,蒋百川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考量是:人无我有,真出事了有倚仗,再说了,走青壤,有几把枪压阵总是好的。
但这些人手里的枪,一看就知道是非法渠道走私来的,枪身锃亮,光微冲就有七八把,而且枪口上都加装了消声器——遇到这种枪,还不抱头蹲下?谁敢拿肉身去拼?
蒋百川瞬间想起聂九罗说过的——
“炎拓父亲那一辈已经发家了……”
是啊,炎还山发家的时候,正是国家法令尚未十分健全、各地黑恶势力还没完全肃清的时候,开矿起工程,需要白的黑的,手眼通天,这些人脉,但凡有十分之一得以保全和经营了下来,想搞到点什么违禁品,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更何况对方还是地枭,吃人都无所谓,还在乎什么法例?
蒋百川苦笑,聂二提议“算了吧”
的时候,他就应该心狠一点、马上撤退,因着那想把瘸爹他们赎回来的一念之仁,现在,要赔进更多的人去——是的,更多,说不定还不止现场这几个。
他不觉打了个寒噤。
“咣”
一声,一条大长凳被掇了过来、端正横在面前,有个虎背熊腰、头上缠了圈白纱带的男人坐了上去,这男人可真壮啊,站是一截塔,坐是半堵山。
***
这男人正是熊黑。
熊黑这一天很是得意。
一直以来,他都被林喜柔训斥“没脑子”
、“个子这么大,脑子里塞的都是肉”
,心内颇不服气,很想哪天动动脑子、一鸣惊人一把,然而事与愿违,不管是烧伤华嫂子,还是手重药傻了瘸爹,都坐实了他“光长个子不长脑”
的事实。
所以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是扬眉吐气了。
昨儿晚上,他一直在东头找炎拓,真是连每一条岔道、犄角旮旯都转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他垂头丧气,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想回事发地碰碰运气:即便炎拓不在,万一那瞎子还在呢,抓回来了,也不算空手而归——尽管心里明白,人肯定早跑了,傻子才会继续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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