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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这囚牢中唯一的犯人却是布政使本人。
赵观文似乎早料到裴俦会来,端坐在草席上,神色平和地看着他,仿佛正身处布政使司前厅,而非这不见天日的阴暗牢狱。
裴俦隔着牢门望着他,眸光冰冷,寒声道:“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赵观文笑了笑,温声道:“裴大人想听我说什么呢?受人要挟?还是有什么苦衷?”
裴俦不言,赵观文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子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曾受人逼迫,亦无什么难言之隐。”
裴俦气结,来回踱步几圈,艰难道:“对你来说,梓中百姓的命就是命,江城百姓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赵观文道:“不,既为百姓父母官,自然该一视同仁。”
“那你为何……”
“裴大人,”
赵观文打断他道:“梓中这个地方,说好听些是地处偏远,说难听些便是穷乡僻壤,若不是此次水患闹得太大,今上怕是都想不起还有我这个布政使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天子看不到的地方,最容易受有心之人掣肘,梓中亦然。
在我到任之前,梓中是何境况,裴大人想必不曾听说过。
那时的布政使乃邯京出身,事事以五大世家的利益为先,层层盘剥,梓中及下辖郡县的赋税是其他地方的三倍!”
赵观文神情激动,略微平复了下,才道:“我父母亦是受赋税所累,日夜劳作只为补上重税,早早便去了。
这也是我为何舍弃邯京荣华,也要回到梓中的原因。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我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梓中布政使的位置换了谁来坐都是一样,一环套着一环,任我如何挣扎,都逃不出世家的掣肘。
我布局多年,也只是勉力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安定。
你瞧,这场水患一来,朝廷的赈灾银流水一般发下来,我不仅动不了,还得原原本本地运回去!”
裴俦哑声道:“那你也不该对江城百姓们下手,他们何等无辜?”
赵观文闻言偏了头,目光灼灼道:“他们确实无辜,若是放任不管,侥幸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我便腾得出多余的粮食,他们就有救,可是……可是你们来了,你,陛下看重的红人,加上一个直言不讳的都御史,你们偏偏平安到了江城!”
他骤然激动起来,失态道:“你们抓住了窦如松的把柄,揪出了山匪的老窝还不够,还反来向我求援!
简直糊涂!
糊涂!
我又能做什么呢……
“裴大人,我若是帮了你们,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便会倒下,梓中会有新的布政使上任,我这么多年维持住的局面便会分崩离析,百姓们将会失去屏障!
届时人人都会走上我父母的老路!
“裴大人,我只是个目光短浅之人,大渊世家专权沉疴已久,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我只看得见眼前,心里只有梓中这一尺三寸地,我也只护得住这一尺三寸地!
“为万人牺牲二十余人,我认为值得,便就那么做了,我问心无愧。”
说罢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道:“许是夜路走多了,他们想将我也一并带走,才保佑你逃出生天,还天降一位秦世子,将一切翻覆成如今这般模样。”
末了,他对裴俦道:“如何,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裴俦胸口起伏不定,抿紧嘴巴望着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捂紧了胸口,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地牢。
也就没听见赵观文坐在黑暗里,最后说了一句:“裴大人,希望你是大渊的异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3章鹤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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