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简陋破旧,亦无上好的茶水,还望这位夫子不要嫌弃才好。”
老者也客客气气地回礼,只道是小镇并无多少书院,路过一时新鲜进来逛逛罢了,又随和地与陈鹿归闲谈了一阵。
这时陈鹿归才知道,这位老者名唤苏思林,曾在京城做过几十年的官,虽一直都是些无实权的文官,但资历极深也受人尊敬,还曾经做过进士科的考官,近几年才致世归乡,做一个闲云野鹤之人安度晚年。
陈鹿归自幼刻苦读书,不断从乡里考科举,一年又一年地往上爬着,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仕途顺畅无阻,在有生之年平步青云,奈何进士落榜却不知缘由,知道苏思林的身份后肃然起敬,态度愈发诚恳恭敬。
但苏思林倒是挥挥手让他不必拘束,他早已不涉足任何官场之事,在偏远村野间相遇也是缘分一场,权当是忘年之交便好。
他缓缓地迈着步子在书院转悠着,直至行至那幅字画前,才骤然间停住了脚步,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问道:
“这幅字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陈鹿归一愣,不知苏思林究竟是何用意。
他自知没有名家大师的水平,这幅字画他自己觉得满意,但在苏思林这样的大家眼里是再平常不过,根本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他摸不清苏思林是客套还是认真,也没脸面和胆量直白告诉他是自己所作,只好踌躇了片刻陪着笑答道:
“这是我在京城时一位故交所赠,我与他感情深厚,所以一直带到了江南挂着。”
听了这话,苏思林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抚摸着胡须叹息,眸中的神色似是带着遗憾和愧疚,沉声问道:
“那你的这位故交现在如何了?过得好不好?”
陈鹿归赶忙低下了头,生怕愣怔的神色被苏思林看穿,心中疑惑的迷雾越来越凝重,暗道难不成苏思林是认识他的字迹?可是在京城他们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但他既然已经撒了谎,也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扯下去,稍加思考道:
“他考进士落榜了,回乡后被保举到京城,在宫中当了个籍籍无名的文墨先生,多少是有些不得志,起初还时常提起仕途,但时日久了也磋磨气性,同我说此生便这样罢了。”
话音刚落,苏思林又是一声悠长无奈的叹息,眸光愈发深不可测,仿佛藏着什么不可触及的秘密,啧了几声摇头叹道:
“你这位故交的文章我有幸看过,写得一手好字,诗词策论也都是上乘,有些地方颇有见地,应当也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只可惜......”
说到这儿,苏思林的话头戛然而止,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方才的神色尽数收起,不肯再往下多说些什么,眸中带着怜惜与悲悯。
陈鹿归听到他在夸赞自己,心间刚浮上来几分喜悦和激动,不明所以地皱眉望着忽然沉默的苏思林,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应当还有更深的讲究,不禁出声追问道:
“敢问......可惜什么?”
苏思林依旧沉默不语,下意识地抚摸着胡须思索着,似是在纠结着什么,但终究还是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故作豁达地拍了拍陈鹿归的肩头,勉强扯出些笑意,轻轻揭过道:
“罢了罢了,往事休要再提!
你若是还与这位故交有往来,就鼓励他不要就此放弃,好好地留在京城,以他的才华与文采,一年不中就多考几年,总有出头的时候。”
陈鹿归听得云里雾里,但苏思林却不想再说下去,客气地同他道了别就径直离开了,连往下追问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只有沧桑的背影沐浴在沉沉暮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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