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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来自阿淮,一封来自玉竹,她还没看完泪水就簌簌地落下,打湿了轻薄柔软的宣纸,抬眸望向京城的方向,眸光变得犹豫和踌躇。
*
冬去春来,一晃眼大半年过去了,萧凌安还是没有收到半点沈如霜的消息,伤口就算恢复得再慢也愈合了,连伤疤都淡了很多。
当初他刚受伤的时候,总是妄想着能够以此引霜儿回来,他不信自己与她夫妻多年,他都性命垂危了,霜儿还是不愿意回来看一眼,难道就不担心他真的有什么好歹吗?
他等了一旬也没有消息,但他不肯甘心,偷偷将每日送来的汤药都倒在了盆栽之中,让刚有好转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一度到了意识模糊的时候,还让周恒之把消息夸大了传出去,务必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可是事与愿违,他依旧没有得到霜儿的消息,最后这点心思还被周恒之和安公公看了出来,一个苦口婆心每日在跟前劝阻,另一个冒着性命违抗圣旨,不仅没有把消息一波又一波地传出去,反而想法子让这件事平息了。
萧凌安此时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心神更是凌乱得没有力气思考,用最后一丝力气摔碎了药碗,厉声斥责了这两个人,还威胁说要一个杖毙一个流放。
谁知二人都没有退缩,周恒之只告诉他一点,他是大梁的陛下,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天下都会因为他而动荡,万一皇后娘娘并不在完全安全的地方,他这么做只会间接害了所爱之人。
萧凌安气得险些一口心头血从喉间吐出来,费劲地把这股怒火压下去,冷静下来后不得不承认周恒之言之有理,就算他再想找到霜儿,也不能做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事情,后来又撑了三日还是没有消息,这才开始好好吃药调理。
只不过,自从完全和霜儿断了关系,朝中的暗流又全部平息之后,萧凌安有了许多空闲的时候,心中愈发空虚消沉,一年过去后清瘦了不少,情至深处时只能借酒浇愁,甚至连看见阿淮都会想起沈如霜的面容,有时候连他也不敢见,生怕挑起心底的愁绪。
阿淮倒是巴不得这个坏蛋父皇别来烦他,虽然每次面上都是乖巧地配合他考察功课,但心里认定是父皇对不起阿娘,如今阿娘走了多半是父皇的缘故,倔强地从未主动找过萧凌安,孤单的时候就一个人玩耍。
可他毕竟是个孩子,看到重华宫的世子表兄有萧凌月疼爱,心里难免羡慕又失落,加之贤太妃只是顺带着照顾他罢了,恒儿才是她的亲生心头宝,时常有些疏忽的地方,阿淮就更加寂寞了。
他知道玉竹姐姐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也是阿娘的心腹,心想着若是阿娘知道他一个人在宫中因为想她而难过,她远在天涯也不会好受,所以每次都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在玉竹面前永远是笑嘻嘻的天真无邪模样,只能一个人在深夜用被子蒙着脑袋轻声抽泣。
玉竹细心照顾着阿淮的起居生活,衣食住行,连功课也免不了操心,有一日发现阿淮的寝殿有轻微的哭声,早上伺候他更衣洗漱的时候摸到枕头上一片湿润,后来偶然间看到阿淮一个人对着御花园的石头说他想阿娘了,这才彻底没绷住,用手帕捂着嘴偷偷落泪。
她实在看不过去,阿淮太过懂事乖巧,连哭诉和难过都只会一个人忍受,她又不好直接揭露这孩子小心翼翼做下的这一切,保护着他的自尊心,只能写信把这些都告诉了沈如霜。
这时候阿淮也学会了写字,坚持要亲自给沈如霜写信,用歪歪扭扭如同小蝌蚪一般的字体告诉阿娘自己一切都好,让她好好在外面待着,他过得锦衣玉食,不会经常想阿娘的。
这两封信同时到了沈如霜的手中,她一看就都明白了,仿佛都能看到阿淮偷偷抹泪的模样,心疼得连饭也吃不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来信,整夜整夜睡不着。
身为阿淮的娘亲,她终究是愧对于他,若是这孩子怨怪她也就罢了,这样她心里还能好受些,偏偏阿淮懂事得让人心疼,让她愈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光是写信根本不能缓解这孩子心中的思念和忧愁,他这个年岁又是开蒙读书和明白事理的时候,若是一直压抑在心里,难保不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她也想让这孩子知晓阿娘心里有他,思念阿娘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口,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真正让沈如霜犹豫的是,她若是回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又该怎么样与萧凌安再次相见。
这件事情在心中盘桓了很久,沈如霜觉得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让玉竹旁敲侧击打探萧凌安的心思和消息,小心翼翼地谈起关于她的事情,其中亦是包括如果以后还想走,他是否还会同曾经那样全天下将她抓回来,逼着她在宫里过笼中之鸟的日子。
玉竹不及萧凌安心思深沉,只稍微涉及了这些事儿就被萧凌安听出了异样,三两句话一绕就招架不住了,心中懊恼悔恨地以为沈如霜会暴露踪迹,做好了打死也不开口说出实情的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跪在萧凌安面前。
谁料,她只望见萧凌安伫立在高台之上,身影单薄落寂地映照在冰冷的地上,阴翳浅浅将她笼罩,笑容是近乎麻木的酸苦,黯淡的凤眸中尽是疲惫和倦怠,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檀木桌上敲击出空荡荡的回响,轻声道:
“你不必怕,她自由了。”
*
当沈如霜收到玉竹的回信时,她很是怀疑这句话当真是萧凌安亲口说的,反反复复检查着信纸,生怕这是萧凌安使了手段让人替换掉的,为的就是用花言巧语引她回去,然后重蹈覆辙。
可这确实是玉竹的字迹,连信纸的边缘都有着她们约定好的暗号痕迹,就算萧凌安要模仿,也不会如此相像吧?
沈如霜做着最后的挣扎,脑海中回忆起最后一次看见萧凌安时是什么模样,记忆变得模糊又零碎,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许多细节。
她只是隐约记得,那个时候追到停鹤居的萧凌安已经虚弱无力,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恳求与释然,相较从前没有了凌厉和果决,言行举止似乎都很小心在意,如履薄冰般生怕做错事说错话了,她会生气再也不理会他。
最后一次萧凌安来停鹤居的时候,他似乎说,想让她回去和阿淮过除夕,哪怕是以后想走也不阻拦。
当初她以为这是一句哄骗她的玩笑话,萧凌安最会骗人了,手段和圈套层出不穷,她这些年没少吃亏,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从未想过他是认真的。
如今经过一年的冷静思考和积淀,再加之玉竹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沈如霜现在才觉得说不准此话有几分可信,她冷落了萧凌安这么久,二人之间几乎彻底断绝,他若是真的悔悟了,就应该选择放手。
既然如此,她总要试一试。
沈如霜在第二年秋,收拾了包袱从城北启程,并不急着立刻去京城,而是悠闲自在地一路走一路欣赏着风光,等到越往北天气越冷,过了小半月后进入了深秋,刚好是阿淮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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