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看出了司韶令心灰意冷的压抑质问,厉云埃思忖半晌,却只答道:“是为我自己。”
“自一出生,所有人都在教你是非善恶,这世上的很多道理,你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今日不会同你再讲这些。”
也果真不再解释什么,厉云埃最后道:“我来是告诉你,你们遭受过的屈辱,连我也不能感同身受。”
“再怎么委屈,我都要用自己性命,威胁你这一次。”
“……”
厉云埃这一番话落下,也像细柔雨水终于浸透衣衫,司韶令发出一声裹满凉意的哂笑。
直至袖底几指微动,他终于又哑声开口:“但你错了。”
“有我在这里,江恶剑不会再受半点委屈,有没有兄长,也是由我说了算——”
说话间,发丝陡然与袖袍纠缠翻涌,司韶令竟是猛提了力,一掌直取厉云埃指间紫微针,有生以来第一次同对方动了手。
“别动!”
见他强行动用内力,身后江恶剑自是随他上前,却被司韶令厉声喝止。
而司韶令猝不及防的抢夺虽被厉云埃立刻负手闪避,宽袖下的锋芒仍有半数刺破司韶令不顾一切的掌心,猩红血珠伴着细雨乱溅,染红二人之间的急风。
大抵也对此番情形有所预料,厉云埃看着司韶令骤失血色的唇,破天荒的没有心软,由着他不要命一般继续聚拢着早已破碎的气力,再度朝自己袭来。
也与此同时,红梅冽香崩散,如密集的雪飘渺落入风雨,侵进肺腑,化成潮水汹涌占据着,逼人窒息。
如今厉云埃也已分化为天乾,逢及信香上的压制自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便与之相抵的,则是浩然纷飞的忍冬,像晏灿照临的日光,融去天寒地冻,山海奔腾。
这样两股强鸷气息交缠相斥,其实二人皆不好受。
尤其周遭信香略逊一筹的众人,无不在如此裹挟中艰难而立。
以及,城门下受天乾味道刺激而更残暴不仁的鬼士们。
再放任下去,不出片刻必将冲毁城门。
而厉云埃紧攥紫微针的一臂始终背于身后,虽从始至终未曾还手,却也拿定了主意,看司韶令已目眦欲裂的面庞,丝毫不肯动摇。
也在僵持间,随着耳畔惊呼四起,眼看已有暴怒的苍鹰兵借长戟之力飞身踏上城墙,仅差毫厘便要将关楼内将士扯下,其他鬼士们见状竟悉数如法炮制。
司韶令步步紧逼着,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将厉云埃压制。
“你现今拦不住我,”
厉云埃再次后退避开,又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江恶剑来?”
若换做江恶剑,自是可以轻易制止他。
但他是司韶令自幼一心守护的兄长,谁敢欺负,便要与谁拼命的世间最好的兄长。
他怎么可能指使江恶剑与他刀剑相对。
厉云埃显然也知晓他的心思,偏还故意问他。
司韶令不语,苍白面容间尽是濒临崩坼的疯戾。
他知道,厉云埃以性命相逼,是料定自己会为他而改变主意,可自己一旦真的让这些鬼士进入南隗,对方既是说得出,也做得到。
他这位兄长,从来不是像外表看起来的柔软,他早该料到。
也尽管厉云埃腿脚有疾,又不愿伤到司韶令,一路难免磕绊,甚至躲闪之下几度摔得狼狈,可惜司韶令丹田俱毁,再是强弩,也逐渐力不从心。
终还是双目赤红,只见他再向厉云埃开口时,颈上青筋几乎迸裂。
“为什么?”
缕缕腥甜再忍不住从喉底呕出,也一同牵扯司韶令胸腔内轰鸣翻搅着,沉积已久的怒恨。
仿若终不是后来孤寒的敕风堂堂主,他终究停立在无处可藏的天日下,难掩悲怆。
“你也要这样逼迫我?”
“我不过一介失了武功的瞎子,江恶剑更没有一日不被世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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