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苟且偷生,也想好好活着。
至于腹中这个孩子,既有了,也是他的命数,是他命中合该有的一劫,躲不掉的,便只好受着。
沈却不是没想过,倘或告假一年,躲到个没人认识他的乡里去,把孩子生下了再回府,可只要细细一想,便知这法子是行不通的,他早就没有家了,要编什么谎才能告这么长的假?殿下又怎么可能不起疑呢?
再说,就是告假之后呢,他又能到哪儿去?
思来想去,大抵也就只剩下了那一条路可走——他得离开这儿,并且得悄悄地走。
但他舍不下王爷,也舍不下师兄,自从那年被殿下带回王府,沈却便以为这雁王府,便是他一生归处。
可惜这命运如无情水火,半点由不得他。
沈却扶着床架,无力地站起身,而后赤着脚走到衣箱边上,去拿搁在上头的那只铜镜。
略显粗陋的铜镜上立即便映出了他那张脸,再往下,便是那布着一片青紫色掐痕的脖颈,那道淤痕太重,怎么看都是忽略不掉的。
因此沈却只好穿了件平时不常着的对襟立领,这才勉强遮掩掉了那痕迹。
这一日,沈却一早便去了重台院。
沈落眼下才从校场里回来,见着他,眼尾立时一弯:“今儿怎么一早就来了,身子如何了?还犯那病吗?”
沈却先将手中那条打湿的汗巾子递给他擦汗,而后才手语:“好多了。”
“真的?”
沈落一边擦汗,一边觑着他面色,“脸色这样差,别是骗我的。”
“昨夜没睡好,”
沈却草草手语,而后递给他两块油纸包的糖饼,附一支素笺,“趁热吃。”
沈落慌忙把那两样东西接过去,有些惊讶:“都是给我的?”
这糖饼倒没什么,沈却得空时,常常会捎带着给他买份早点,只是这支素笺,他是从没从沈却手里见过的。
沈却点了点头。
“我现下能打开看看吗?”
沈落面上很明显地溢出几分期待来。
沈却继续点头,而后有些不大自信地比划道:“我乱写的,你别笑我。”
沈落哪里舍得笑他,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却偏偏轻手慢脚地打开了那素笺外封,下一刻,便见着那短笺上头只稚幼而端正的两个大字——
沈落。
沈却识字不久,握笔的力度拿捏不好,练了许多张,却只有这二字能勉强如意。
原本还想再往这上头添点什么话,然而把墨汁都快熬干了,沈却也想不出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
在他看来,自己从来只有连累师兄的份,他若走了,沈落想必只会过得更好。
不过哪怕就这两个字,沈落看起来也十分感动,把那封短笺珍而重之地叠好,收进囊袋里,而后轻轻拍一拍沈却肩膀,一点欣慰语气:“我们阿却也出息了。”
他曾听十一讲起过,殿下如今容许沈却识字了,还亲自指点了他半月,如此殊荣,这府上无论哪个亲卫都是没有过的。
他是真心为沈却感到高兴。
说完沈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短绒盒子,打开来给沈却看,只见里头放着一只长命锁,一对小巧玲珑的腕镯:“葛大他内人昨夜生了,胖乎乎的一个小丫头,还没见着过呢,咱也洗干净手去抱一抱,沾沾喜气。”
沈却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神色:“可……我什么礼都没备。”
他同这些亲卫们走得都不近,连葛正他内人昨夜生了都不知道,哪里会念着要给这孩子备份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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