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寻不到有哪一具躯体仍成人形。
是谁于片刻间将一室人尽皆杀死?
易情仓皇四顾,可暗灯烁烁,仿佛四处都潜伏着鬼魅幽影。
他忽又觉得不对,抬头一望,黑雨正从瓦顶隙间垂落。
他犹豫稍许,试探着将手伸出伞缘,以掌心接住低坠的黑雨。
一刹间,剧烈痛楚袭来。
仿佛有人以剑尖刺破手掌,厉鬼以长獠扎破皮肉。
易情悚然震惊,他望向自己的手掌,却见得一片血流汩汩。
黑雨竟如利刃,将他血肉侵蚀殆尽。
杀害观中众人的——正是这黑雨!
它犹如化骨水,穿透瓦顶,将诸人溶化在漫漫夜幕之中。
易情惊疑不定地望向手里攥着的皮棉纸伞,纸面光洁如玉,似泛月辉。
那伞仅容一人,却是这滂沱黑雨里最安全之处。
霎时间,易情如醍醐灌顶。
这定是某种杀人的宝术,有人以宝术降下了这黑雨。
只有他撑开了天穿道长的神伞“定风波”
,方才得逃一劫。
但伞面上光泽已开始黯淡,天穿道长丧命,失了主人后,纸伞也威力大减。
易情仰头,只见伞面上隐透出一片漆黑,黑雨要渗下来了。
他得抓紧时候奔逃,降下黑雨的罪魁兴许还在这附近。
他不知为何那人、亦或是妖要对无为观中人下毒手,但在弄清其真面目之前,他不能随意丧命。
撑着纸伞,易情冲出堂屋。
仰面一望,他却几乎心胆俱裂。
无垠的黑云笼盖在上空,墨汁般的黑雨骤然倒倾,在山野间几乎汇作汪洋。
突然间,他开始担忧起祝阴。
观中诸人已死,但祝阴又在何处?那师弟还活着么?
易情撒腿疾奔,落地的黑雨溅起,将他的腿脚烙出血洞。
是谁降下的这场可怖的雨,那人为何要取他们的性命,究竟又藏在何方?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盘结,生成宛曲枝蔓。
跑下落雨的山径,易情穿梭于溶溶水雾间,暗了灯火的廊庑寝寮、幽森森的衍庆殿、悄无人息的斋堂,他一路狂奔,张皇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
降下黑雨的元凶不曾寻见,他却也没见到祝阴的踪影。
奔到山门边,他只见得千嶂杳冥,万山叆叇,茫茫雨水里竟无一丝人声,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人。
突然间,一阵无边的寂寞与恐惧涌上心头,易情呆呆地撑着伞,立在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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