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咬了咬牙,闭着眼,说:“是,成了。
目前暂且成了一位,是那位着沉香色袄子的姑娘,我替她同她那位心上人结了缘。”
众女子哗然,立刻蜂拥至他身旁,也不嫌他身上脏污,热切地贴着他说话,七嘴八舌地问:“真的么?怎么成的呀?”
“结了缘,那便是能同那人结朱陈、过花烛夜?”
易情被这群浮翠流丹的影子簇拥着,只觉像被蒙着了脑袋,昏头转向。
草草应答了几句,忽一抬首,只见得天穿道长清清冷冷地立在人群之外,像一抹遗世独立的寒霜。
易情心里忽而微痛,心口像有小小的刀锯在割磨。
他只愣神了片刻,便被女客们拥簇着叙话。
无奈之下,他抬手唤出天书,星子似的流光在手中凝汇。
他以指在书页上画下辰砂的印痕,将一个个名字相连。
有的能一笔画尽,有的却难以落笔,每次画下红线,墨迹却又会如烟消散。
果真如此,天书并非无所不能。
若是命里有缘的,便能画出红线,命薄缘悭的,天书上便不会留痕。
易情悄然叹息,待将女客们试了个遍,便收手合起天书,将书影掐灭在掌心。
有个被他画了红线、着玉色对衿衫儿的少妇大喜过望,捉起他的手,向他的手心里塞了几枚红溜溜的果子,看着和玉玛瑙似的。
她欢喜地道:“小道长,今儿多亏了你,我才能得与我那心上人结下良缘。
这个我用不着啦,给你!”
易情望着那红果子,心里忽而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讪笑道:“姑娘,这是……”
少妇忸怩地拿手绞着腰里的麻织汗巾子,怯声道:“咱们乡里的人叫它十年红,又叫蛇昏果,吃了能不省人事,睡上一两日…”
“姑娘将这果子送予我作甚?”
那玉色衫子的少妇更显羞态,捂着面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这果子用不上了,我便送给你,瞧小道长还有没有用得着之处。
我先前打算,若是到无为观里结缘也不成,便好说歹说地请我那心里人吃茶,拿这果子碾碎了,放进他茶水里,教他昏睡不省,好行那…行那人事……”
易情无话可说,只得一个劲儿地讪笑。
少妇又道:“你若有意中郎君,也能如此试试…”
她忽而惊叫,“唉呀,不对,我忘啦,小道长是男人,素来只爱那些落雁沉鱼的女子的!”
“不对,”
易情摇头,“咱们学道人断情灭欲,管他甚么男女鸡狗,一律不爱。”
那少妇却也没收回手,反将那红果子往他手里一箍脑地塞,咧着嘴,颊边泛起笑涡,“拿着!
七情六欲不是人根么?断它作甚!
你要是没个心上人吃这玩意儿,拿来防身也成,天坛山下不是有片大林子么?那里头毒蛇猛兽甚多,这果子也叫蛇昏果,虫蛇闻了这味儿,也会吐白沫昏过去。”
易情听了,只觉下山时确是时常经行那大林子,这果子倒有些用,便也不再推辞,笑嘻嘻地同她打躬,拿油纸包了后塞入袖里。
女人们或喜或悲,三五成群地离去。
五彩的拖裙子掠过槛木,有的得知自己与意中郎君画了红线,牵了情缘,心头大喜,面上如绽桃花;有的椎心饮泣,泪水滚过铅白的面庞,留下深深的泪痕。
待女客们渐渐行远,他才长长吁气。
挨人注目的感觉不好,他宁可自己仍是个被人嫌恶吐唾的小叫花子。
可还未清静许久,便忽听得月老殿外传来急切的呼声:“道长,神仙道长!
妾有事相求!”
一个着潮云裙子的妇人满面愁容,呜呜咽咽地奔入殿中来,弓鞋在槛上绊了一下。
她踉跄着奔到两人面前,一见到天穿道长,她便倏然两膝一软,跪落在地,两手相按,叩首道:“您帮帮妾罢,只有您能帮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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