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仲文看周芜。
周芜奸诈一笑:“这后生自作聪明,又知道了那许多,如何还留的得他?且不如借他人之手除掉他,反正剩下孤儿寡母,你我也好对付。”
钱仲文拱手:“周兄高见,钱某自愧不如。”
而不知是否大限将至而灵台空蕴,秦佩竟于迷离恍惚中,忆起往昔种种吉光片羽——儿时在家塾中诵读诗书,偶尔可以看见父亲站在窗外远远观望,脸上似是嘉许;义父去家中造访,父亲为自己引见时悲欣交集的神情;仲夏某日,一个看起来极为凉薄的大人淡然道:“秦大人为国尽忠,以身殉国……”
突然一声轻响,他喉中的桎梏像是一下子被击碎,小豆子软软地瘫倒在一旁,同时一双手扶住他的肩,关切道:“无碍吧?”
秦泱咳了好一阵才定过神来,只见数位彪形大汉制住钱周等人,李隐兮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手里执着一把弓箭。
秦佩扫了眼小豆子肩上伤口,敷衍道:“李兄好箭法,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李隐兮拂去身上灰尘,笑道:“我还怕我错过了好戏,如今看来,似乎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真巧,”
秦佩闷咳道,“正好来得及帮在下收尸,实是感激不尽。”
李隐兮就当没听见他言中讽刺之意,吩咐领头一位手下:“这些人个个是丧心病狂之徒,看好他们,当心他们自尽。”
说罢,他又亲自倒了杯茶递给秦佩,不无殷勤道:“如何,真相大白了?”
秦佩极不文雅地露出眼白,走到周芜面前:“我问你,当初渡头被你们杀死那人,姓甚名谁,什么来历?”
周芜冷笑道:“你不过一个书生,又非官员狱吏,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他又看向李隐兮,“而且你们,这是在滥用私刑,悠悠苍天,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李隐兮悠然一笑:“哦?有意思,一个背着人命的人还敢在我面前提什么王法?”
他放低了声音,露出一抹极柔和的笑意:“你知道要活剐多少刀,人才会死么?”
他风姿秀美,一袭白衣立于晨光之下,但不知为何,众人见他目光,只感到惊恐无状。
秦佩淡淡插话:“三千。”
李隐兮双手笼在袖中,微微颌首:“秦兄博闻强识,那你现在猜猜,要多少刀,他才会……”
“我说,”
周芜急促道,“那是约莫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还没有六全镇,而江边那渡口也还未废弃。
我屡试不第,意兴阑珊地从洛京回江州老家,不巧遇上西蜀王叛乱,便从蒙山转道顺江到了万州。
当时正是三月,却下起了大雪,我便和其他几人滞留在渡口。”
“十年了……”
郑七娘幽幽道,似已从方才的疯癫中醒转过来。
“我们这些人,当时各个都穷困潦倒,在那个雪夜几乎冷的不能动弹。
就在那时,我们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极其有钱的旅人。”
周芜缓缓道来,其余人也仿似陷入十年前的往事里,唯有窗外风声在屋内回荡。
“他穿着狐裘,身上带着一个包袱,腰间有一兵器,我从某本博物志中读到过,那应是把西域的宝刀,就在这时我左手两人突然发难,与那旅人厮打起来。”
钱仲文叹了口气:“不错,那便是我和赵大哥。
后来孙吉与李重双也反应过来,双拳难敌四手,很快那旅人就被我们杀了。
我们搜了他的包裹,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千五百两银子,那可是笔大数目,够平常人家花销几辈子。”
小豆子的脸上满是泪痕,额上青筋都因悲愤凸了出来,郑七娘也在一边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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