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驻马停缰,止步不前。
他笔直看着我,然后说,谢谢了,简森。
夜空星火阑珊。
黄澄澄的月牙若隐若现,像一把金打的连心锁。
湖州已在不远之处指日可及。
行路倦了便席地而坐。
季米将头枕向我的肩膀,睡着了。
除却夜风在窃窃私语,四野无人的山林泽薮都宛如随风入梦般宁静。
这种宁静与过往岁月里那些难以入眠的夜晚大不相同,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猝尔意识到:天大地大,眼望无尽;与时迁徙,与世偃仰。
渺渺尘世肩摩袂接的人难计其数,可只有一个人正坐在我的身旁。
没有伸手把季米熟睡的脸蛋揉搓成一只大饼,因为我顺藤摸瓜地又发现两件事情:一是这小子睡觉时挺安分,没有流口水的坏习惯;二是我爱上他了。
第7章
我们到了湖州,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有水有山,风光秀丽;织锦采桑,民情淳朴。
好到我全然忘了分寸,灭了急于去探寻倪珂下落的火,倒生出一份闲情逸致想和季米信步于青山绿水之间,体验一把文人墨客的闷骚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从我们一脚迈入湖州开始,这一地界,上至鹤发老叟下至光腚小孩人人都在传说一个宛如晴日劈雷的重大消息:剑神舒迩鹤即将重出江湖。
这个街知巷闻的大事件让本就天生一张奔丧脸的季米笑容骤敛,游兴全无。
拧眉的脸庞又青又硬,如同雨水打湿的爬满绿苔的墙皮。
打个比方,他本来如一条发育良好的白蚕般招人喜爱,而今却像条因为寝食难安而导致身材严重走形的菜青虫。
虽说二层楼的客栈不算多高,勉强远眺也还算凑合。
晌午人迹寥寥,碧绿的河流将手伸向了远方的群山。
近处的槐树、柳树还有其它一些乱七八糟东倒西歪的什么树,各戴一顶杏红蛾黄的霞光织就的绸缎帽子,贮了满冠不欲静止飒飒作响的风。
不过凭窗而立的季米显然看的不是这些,那种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表情似乎是在告诉我:我欲乘风归去,可你大爷的拴住我了!
我霉发了二十年不止,直到与这个人相遇才觉得自己否极泰来。
独自一人放空脱线的时光早已习惯,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体会出它们的可怕与难捱。
一想到也许有那么一天,他的房内会空无一人,我就觉得大难临头,不去为自己整备三尺白绫和一副薄棺便无法安生。
季米的马是个精怪。
跟季米混了些日子又被赐了个名儿叫“四二一”
后沾染了一身“一览众马瘦”
的仙气傲骨,行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再漂亮的母马甩尾巴抛媚眼地勾搭它,也唤不来它含情脉脉的一瞥。
疑似丧失性功能。
然而最近的它,正与它的主人摆出同一副壮士断腕的伤催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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