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旃檀死了。
当真死了。
她低头看着那血染满身的尸体,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闻君昔时事
陆孤光把沈旃檀的尸身带走,带回了如婆婆的小院,而后在尸体旁等了一日一夜,那人并没有复活。
她疑惑不解,又等了半日,不见任何阴谋诡计,天地也不曾倾覆,茂宛城也不曾起火,她终于有几分相信——沈旃檀真的死了。
雪落时节,沈旃檀的尸体并未腐化,那秀如观音的脸颊依然如旧,连眉心一点朱砂都依旧鲜艳。
她有几分相信沈旃檀已经死了,只是若要抛下他的尸体,就此回忘夕峰,似乎有所不妥,而若要将他埋了,她又觉得这人恶贯满盈,罪有应得,实在连块墓地都不该得。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夺夺两声轻响,有人敲门。
她皱眉一挥手,木门应手而开,如婆婆已死,这里又已荒废,且被任怀苏霸占如此多日,还有谁会找上门来?抬眼一看,进门的人全身光华灿烂,映在雪地上宛若四面八方都在映照那雪色一般,散发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宝光,正是姬珥。
她缓和了神色,这怪人倒不是敌人,“什么事?”
她冷冷的看着姬珥。
姬珥进门便看见沈旃檀的尸身躺在床上,胸口伤势狰狞,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到最终,果然还是如此。”
陆孤光阴沉下脸,“和你有什么关系?”
姬珥哈哈一笑,在屋里踱了两步,“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我之好友,虽然之前不是这副皮囊,但世上知他之人莫过我,他死了我岂能不来?”
他转过身来,朱唇微勾,“何况我不来,他岂非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陆孤光眼角往床上一瞟,冷笑道,“你是他知己?沈旃檀有朋友已是笑话,姬公子竟敢自称他之知己?但不知姬公子知他什么?知他一生害过多少人命,有过多大的野心吗?”
“陆姑娘,床上那人一生有过多大野心,你想必比我更清楚。”
姬珥背对着陆孤光,“但要说他害死多少人命……罪恶滔天无可饶恕……也许有,但也未必。”
“什么意思?”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居然敢说沈旃檀“未必”
罪恶滔天,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陆姑娘,你还记得怀苏和尚么?”
姬珥缓缓的道,“你爱过……相许过的男人。”
陆孤光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激动,这是多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向她提及“怀苏和尚”
,“当然。”
“怀苏坚定、执着、大慈大悲、从来都有舍身饲虎的胸怀和魄力……”
姬珥道,“他虽不太懂人情世故,不明男女之情,却是一个好人。”
微微一顿,他柔声道,“温柔的好人。”
陆孤光声音都微颤了,“不用你来说他。”
“他”
有多么好,不用旁人来说,我岂能不知?
“你不明白吗?那……并不是任怀苏,那是床上那人当年的模样。”
姬珥叹息,“在他火烧无水宫之前、在他曾决意牺牲自我,拯救众生于灭世天灾之时,他就是那副模样。”
她打了个寒噤,不可想象,一个冲淡雅和不问世事,悲天悯人的苦行僧,竟能变为后来沈旃檀这样的恶魔,“那又如何?事到如今,再言当年,又能如何?他已变了,不是吗?”
姬珥过了一会没有回答,再过片刻,他又叹了口气,“不错,他是变了,沈旃檀心性坚忍,一往无前永不后悔,他年少之时能如何耐得住寂寞、如何精修得那些异术,日后他便有多大的能耐能倒行逆施,滥杀无辜……一个忍得下二十年寂寞的人,这世上的赞誉辱骂、仇恨爱欲又怎能左右得了他?他变了,但也未变,只是从前坚定不移的佛性,变作了坚定不移的屠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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