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字迹让我惊讶,美是美的,只是实不像她的秉性。
父皇常说字如其人,明明她为人恬静温婉如三春暖风,写出的字却一笔笔都锋利跋扈,全不像是出自女人的手笔。
可我爱这样的字迹。
在我读书时,她常抄写些古籍,大多是些我从未碰过的冷僻之作和太过深奥的学问。
内容多是为官为政之道。
我爱看她写字,爱看她挽起了宽大的袖口,露出凸起的腕骨认认真真的研墨,爱看她那葱白细腻的手指捏着上好的兔毫,写出工整锋锐的诗篇。
于是读书这档子厌烦事成了日常的消遣享受。
只消闻着殿内的茶香,选几部闲杂的书,我便能够悄悄的瞧着她,整整一个上午。
我听母亲说起过她亦擅丹青之道,而我却从未曾见过她画过任何东西。
我曾央求她为我画一幅像,她却以笔法不精而再三推脱,我唯有作罢。
毕竟,能天天闻到她身上的墨香,看见她专注着练字的模样,已是太好。
数年来她在宫中行走,尽日穿着男装,不免在宫里传起闲话。
这是我的意思。
我偏要让人宫里宫外的男人都知道我与这位俊俏的上官大人形影不离,偏要让宫内宫外的女人都知道上官大人与我这个公主形影不离。
这一日,上午练毕了字,我趁宫人备膳的功夫,回到寝宫的梳妆台前,找出了个精致的匣子,取出一对木梳。
之所以说是一对,是因这本是一柄梳子,我前些日子吩咐下人替我切成两半,这才成了一对。
木梳寓相思,有与尔结发,纠缠到老的意思。
当年我皇兄弘与合欢以檀木梳定情,便是取了私定终身的典故。
我看着手中的檀木,这是我五岁那年弘送给我的。
作为太子,他实在软弱了些,而作为兄长,他实在是温柔的紧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合欢与弘的事情之所以被母后和贤察觉,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一柄木梳罢了。
我分分合合的拼着这对木梳,打算送一半给她,好让她明白我的心意。
想起她日复一日的静默,似乎是察觉不出我对她情意的样子,有些无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唉……”
忽觉得有熟悉的墨香从鼻尖飘过去,我一抬头,竟然从铜镜里看见了她。
“你,你来干什么?”
“臣……”
她的目光有些惊慌,不像是平日里那么笃定。
我知道她是听见了我先前的话,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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