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整整半个时辰,周妈妈肥胖的身子也有些捱不住了,擦了擦额上的汗,出去暂且休息,只告知江晚吟道:“小娘子您记得换上那身圆房穿的大红刺金鸳鸯抱腹试一试,若是紧了再交由绣娘改。”
江晚吟答应下来,这才得已出浴,可浑身上下早已无力,不得不斜倚在榻边缓着劲。
她伸手指了指那支摘窗:“你将窗子开条缝,我透透气。”
晴翠应了一声,水雾一散,又拿着棉帕替江晚吟绞发,一垂眼,却不经意瞥见一缕春光。
大约是嫌热,江晚吟并未系紧衣带,罗衣微耸,拥雪成峰,长腿微微交叠着,轻薄的江绸下浑身莹白如玉。
小娘子本就生的美,从前是泠泠如山间雪的美,如今体态玲珑,又添了一分妩媚,仿佛芙蓉开面,尽态极妍。
然周妈妈方才犹嫌不够,说那位大娘子还要更丰腴一些。
时下女子以体态端庄为美,晴翠觉得如小娘子这般已经是端庄中的极致了,妖而不媚,艳而不俗,大娘子若是更丰满,恐是过犹不及,显得轻浮。
可当年战事紧急,姑爷成婚当日便走了,大娘子独守空房两年,听闻因此还患了病,怎么反倒愈发丰腴?
晴翠小声嘀咕着,一时不察念出了声,又赶忙住嘴。
正在阖着眼休息的江晚吟闻言,却缓缓睁开了眼:“你还知道我那位姐夫什么消息,不妨说与我听听。”
晴翠顿时心生诧异,小娘子为何对姑爷这般上心,那当年林姨娘的事……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可江晚吟却脸上却丝毫不见任何愧色,晴翠便只好硬着头皮把入京后的见闻一一与她说。
“听闻陆家祖上是吴郡陆氏,乃是衣冠南渡后江南极负盛名的士族。
而这位姑爷出身更是不凡,母亲是平阳长公主,父亲是开国公,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门第虽高,他却并未沾染上一丝纨绔气,反倒少年老成,端庄持重,当年及冠后便曾一箭定绥州,年少成名,此次出征两年,更是与国公爷一起连破十三城,大败吐蕃,收复河湟,大快人心。”
这些江晚吟早已便知晓了,应当说全上京无人不知,她斟酌着开口:“其他呢,譬如样貌和喜好?”
晴翠眼皮跳了跳,只如实地摇头:“这些奴婢便打听不到了,但大娘子从出阁前便心仪姑爷,痴恋了这么多年,想必姑爷的样貌也是极好的。”
江晚吟生性敏感,自然察觉出晴翠对她的臆测。
事实上,除了嫡母威逼,她的确存了几分故意接近这位的意思。
不过倒不是如晴翠所想是攀权附势,贪图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一个人。
江晚吟不再说话,只透过榉木窗子,远远地看着窗外的雨雾。
她的窗子临着一个不大的池塘,池边种了一架藤萝,现在正是花期,窗户一开,飘进来淡淡的藤萝香气。
更远处,橙黄橘绿,时序更替,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夏。
若是她的未婚夫裴时序没出意外,她现在应该在青州待嫁才对。
但三月前,裴时序却意外亡故,令她的一切天翻地覆。
说起来,江晚吟虽然自小被丢在了青州的庄子上,其实自母亲去后,便悄悄被同在青州的舅父接回了外家。
她外家在忠勇伯府眼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户,但在青州本地,还算是个数得上名的布商。
母亲当年便是为了家里的生意才入了伯府为妾,母亲去后,舅父心怀愧疚,便使了钱买通了庄上的仆妇,将江晚吟接回家养着,又怕上京发觉,便将江晚吟女扮男装,扮成是林家的幼子。
而裴时序,则是舅父的养子,也即她的义兄。
江晚吟望着窗外的藤萝架,依稀记得舅父家也有这么一架藤萝,不过不是白的,是紫的,且比这一架也要大的多。
因她喜欢,舅父便搭了一整条藤萝廊庑,长长的从院门一直通到她的闺房门口。
夏日藤萝如瀑,枝条盘曲遒劲,天然是一道庇荫的廊道。
江晚吟幼时便是和裴时序一起从这头,蹦蹦跳跳的,走到那头,在满架藤萝一院香里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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