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个大问题。”
他隔着镜片打量我,问的问题始终无关痛痒,又保持着很好的节奏,没有冷场,也绝不显出热情,一副安之若素的神态。
我们就这样交谈着,不时沉默一小会儿,他再次点起一根烟的时候,竟然问我说,要不要。
我摇摇头。
“在做这个行当之前,我做过两年警察,在哈尔滨。”
他突然这么说。
“听着真是出乎意料。”
我敷衍地应和。
“那时候脾气很坏,与现在比起来完全是两种人。
我们把犯人铐在暖气片上,只铐大拇指。
地方很小,他们没有办法完全坐下来,这样待上一天,真的生不如死。”
“你打过他们么?”
“嗯。
在你的生活里,一定没有见过什么真正的坏人。
但是我见过的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别指望他们的心里还有什么善意,他们就是些人渣。
最可怕的事情是,面对他们的时候,你心里所有的恶意也都被激发出来。
愤怒变得难以控制,心里所能够感觉到的全部都是黑暗。”
他顿顿说,“怎么会说起这些,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情来了。”
说着他伸个懒腰,望望四周。
这间屋子大概是画廊布置出来专门会客用的,门口挡着屏风,香炉里燃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香。
我们之间的桌子上摆着张茶盘,他泡了茶,却一口也都没有喝过。
看起来我像是他今天面试的最后一个人,他不曾看过一眼手表,好像根本就不担心时间。
“我上个星期刚刚从意大利回来,接待我的当地人有个私人城堡,墙上挂满各种真品。
那会儿天黑得总是非常晚,我们在他家的花园里喝酒,从傍晚一直喝到深夜。”
然后他认真看着我说,“这才是生活。”
他这么说,好像觉得我真的会认同他,或者我至少该知道什么是生活。
可是这种生活和那种生活的区别到底又是什么。
他这么说着,放着的茶都已经彻底凉了,外面的天色也在渐渐暗下去。
我望望窗外,落地玻璃外面是错综的植物,麻雀撞来撞去。
我想起念大学时的同学,毕业以后就全部失去了联系,读的是文科,所以偶尔电影散场时会在密密麻麻的字幕里看到熟悉的名字,或者候飞机消磨时间时,翻翻杂志的版权页,也能撩起些记忆。
可是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他们所对应着的模样,好像他们都已经凭空消失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这样想来也就不免疑惑起来,又是怎么样的人每天在我的世界里行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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