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望望外面,我也望望外面,外面冬天的街道上没有车,也没有人。
所以现在想起来,他突然死了,虽然有些吃惊,但真的说不上是什么意外。
这么想着,我口袋里面的蟋蟀突然叫起来,啾啾、啾啾。
我被吓了一跳,用手捂住口袋,怕它会跳出来似的。
但其实它在罐子里一动不动的,啾啾、啾啾。
叁◇
那是我们最后的好时光。
总是下午,或者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坐在咖啡馆门口靠窗的座位,那是三个围拢起来的小沙发座,中间摆着张圆桌。
沙发很旧,都是胖子从隔壁弄堂的旧货店里淘来的,并不成套。
而且弹簧几乎都松了,人造革的皮面上裂了好几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海绵。
桌子上摊着我们看到一半的书,客人们留下来的过期杂志,大瓶可乐,开始不断滴水的整桶冰块,咬过两口的三明治,半盒这个牌子的香烟和半盒那个牌子的香烟,插满烟头的烟灰缸。
我们从来不收拾这个桌子,也没有客人会来坐,这就像是专门为我们自己留着的,并没有人这么规定过,但是时间久了,这就成了我们的习惯。
这三个沙发早就被胖子处理掉了。
但当时,我们坐在这儿,正好能够看到窗户外面,外面永远都是夏天的样子。
反正每当我想起咖啡馆,我就立刻能看到外面泡桐树绿色的叶子,空气潮湿得能滴出水来。
有穿着短裙和夹趾拖鞋的女孩在马路上走来走去。
有时候微微坐在我旁边,有时候她还在路上。
小杰总是在吧台后面忙碌,把意大利面煮熟以后过油放冰箱,再等一大锅肉酱突突冒起泡儿。
他是店里惟一正经从职业学校厨师专业毕业的,被胖子从隔壁一间西式简餐店挖过来做领班,每天开着辆小摩托来上班。
说是领班,其实他上日班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我跟微微上的都是晚班,从傍晚到晚饭的高峰时间我们三个人有个交集。
但通常下午的时候,我与微微就已经待在那儿了。
与我们不同,他对咖啡馆的种种事物,全无好奇,每天只是程序化地做各种事情,给所有的定时器调整好时间,在送货单据上打钩画叉。
等他做完一切,就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里。
他跟所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样,时刻都能睡过去,长手长脚地在那只小小的沙发里摊开,睡得毫无防备,不一会儿就轻声打起鼾来。
其实胖子给他的薪水算得上苛刻,但他仿佛对生活也并没有其他要求,他既没有女朋友,也不去夜店,甚至不喝酒,只偶尔抽根烟。
每天捱到下班的时刻,就立马收拾东西走人,绝不流连片刻。
然后他站在马路边发动摩托车,等发动机热起来的间歇,他就这样垂手站着,望着马路对面。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他想要做什么。
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提前没有了所有烦恼,做好一切准备接受命运安排。
甚至打算就此开着摩托车一路往中年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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