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绉笑道,起身朝林渊深躬一礼,再抬起脸时,神色已从言笑晏晏变得郑重其事。
他低沉有力道:“照臣等看来,在陛下生命之中曾存有痕迹,在史书上留有姓名,这便已足够。
君主渴求贤才辅佐,贤才也想得到明君的器重,若臣有一日也辞官去了,那必定是抱着对将来无限的希冀离开的。”
林渊微微一笑,右手往上轻轻一抬,虚扶起他:“朕晓得了,无论如何,这话还是叫朕心中熨贴。
唔……谢相,朕这般年纪了,顾斌顾公子这些年过得如何?”
顾斌正是林渊小时候的伴读,虽然他与金烨只陪了林渊了半年不到,但好歹是个同龄人,之前笼络的全白费了,玩家可是会心痛的。
另一方面,就是把这无聊的话题消灭……林渊对别人夸自己已经听厌了。
“犬子正准备下次科举,在家中勤勉学习,若他学有所成,想来陛下过些时候就看得着他了。
若是榜上无名,那见不着也无妨,省得叫他那愚钝之人污了陛下的眼。”
谢绉顺着转移话题,语中略微自得,看来虽然说着“愚钝”
,实则对他儿子还是颇有信心。
林渊抿了口热茶,甘甜滋味在齿颊边流淌。
他微微颔首,茶碗轻磕在案几之上,声音细微:“虽说已有数年未见,可朕还清楚记着他。
谢相如此说来,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谢绉合袖道:“必不教陛下失望。”
林渊与谢绉寒暄片刻,时候差不多了,他便回到甘露殿处理政务。
今日朝政与以往没甚么区别,林渊快速而稳定地批改着奏章,他拿起一个又放下一个,奏章批完大半,再拿起一个展开时,忽地蹙了下眉。
这封奏折正是驻守东边疆域的知府所书,其上方以官阁体洋洋洒洒道:
“……三月九日,臣于边疆之外发现一女子叩门求入,其面目凄凉,泪洒衣襟,声声啼血,衣衫褴褛。
女子称,其为皇赏周义戈之女周冉冉,年十七,同其父出关,商路行走之间,恰逢一队东夷骑兵驾马而来,夺去财物,杀戮其父。
其女躲藏于暗格之中,方留下一命……”
林渊目光渐冷,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笑意。
原本正愁怎样才能理所当然地拓展疆域,没想到现在就来了一个宣战借口。
西戎人可以用战争借口“征服土地”
来开战,但大齐不行。
虽然这麻烦了许多,可是有得必有失,大齐的战争借口里有一项叫“抹除羞辱”
,顾名思义,大齐的国君如果受到了异族的羞辱行为,那么就可以用这类借口开战。
“皇商”
非同于普通商人,先帝承运帝曾经为了缓和边疆矛盾,命商人冠以皇室名头进行双方之间的售买行动,其目的便是缓解大齐与蛮夷之间的边疆矛盾。
在蛮夷那边购买过来的物品的确有虚高之嫌,但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皇商也不是为了赚钱才出现的。
不过这不代表皇商就可以被掳掠了。
因为皇商是皇帝批准的,即使是先帝那也是当今皇帝林渊的父亲,打杀了皇商,等同于狠狠抽打了大齐的脸。
——这已经够到了“抹除羞辱”
的借口边缘!
林渊不是个没耐心的人。
他登基之后,并没有贸贸然地将其革除,要做事就要潜移默化徐徐行进。
比如,现在的双相制度,林渊颇为不屑,但他连提也没提要取消这制度,谢绉的左相还是坐得安安稳稳。
为了他那贪污的儿子早早乞骸骨的右相就不同了,他的位置现在还被三个官员共同管理者,林渊没开口说话,其他人也不会提醒说右相之位空缺云云——这会连着得罪三个手握重权的官员。
他很耐心,一个字:等。
年轻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年纪,林渊准备等到谢相年纪大了退下去了,左相的位置也会继续让那三个人管理,而那时,林渊才会将三省六部彻底搬出,将宰相之位无声无息地革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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