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社一排到我跟他对局,我心里就发虚。”
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眯起眼睛笑:“那可不一定,传说陈耀然还有个师兄,天分比他高,可惜车祸死了。”
茶室看天出奇的空,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再加上我这个外形七岁的小孩,显得空空荡荡。
“陈耀然没有雅门的掌门人师傅的那副岫玉云文棋。
张隐九段要真认了这个徒弟,临死前至少该把你们雅门的掌门人的信物——岫玉云纹棋传给他。”
说到岫玉云纹棋我有点印象。
听师傅说过,棋坛三门并举,北方城市的风间堂,南部的雅门,西边的颂书馆。
说是门派,其实是围棋学馆,都有掌门师傅带弟子,弟子再收弟子,很多现在的棋坛名将小时候都跟这三个门派有点渊源,见面了掐指一算,我七岁时候跟张三三段学过围棋,你五岁时接受过李四二段的指导,张三李四都是风间堂的弟子,哦哦,原来我们是同门啊!
本来这三个流派都是名手辈出,但师傅当了雅门掌门师傅后三十年来没收过一个弟子,雅门竟然渐渐衰败了。
好不容易收了我和耀然两个,辛辛苦苦培养五年,还给车撞死一个。
师傅,小昭对不起您。
说起师傅,似乎也有个同门师兄。
师傅爱好收集古玩,而且不是去正规店子里买,多半去地摊旧货市场上淘,所以到手的唐代玉器多半是上等塑料制品,宋代瓦罐和隔壁大妈泡酸菜的坛子一模一样。
但他也收了几件真品。
我九岁那年,有天下午正对着棋盘打一张古谱,院子里风风火火进来一个男人。
年纪和师傅差不多,因为长得没有师傅猥琐,又穿了得体的中山装,看上去比师傅年轻许多。
他一进院子就环顾四周,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那个唐代三耳搪瓷彩缸呢?”
我犹疑的指着门口放的鱼缸:“养金鱼了。”
他冲过去抱着鱼缸摸了又摸,回头问:“清朝海棠青花瓷盆呢?”
我初步判断了一下:“养鱼线虫了。”
他又冲到墙角捧起大黑(注:师傅养的猫)的鱼食盆:“这可是民国的东西啊!”
正好师傅回来,抖动着倒八字眉毛梗起脖子,一手指着那人结巴道:“师弟你你你、你心痛个什么!
每样东西我可是天天擦的!”
师叔痛心疾首:“早知道就不把这些东西给你了。
那副岫玉云纹棋你拿去干什么了?”
师傅无辜的看两边墙壁:“送人了。
恰好遇到适合的人。”
我当时特别不能理解,不就送了副破围棋嘛,师叔干嘛气的两眼一翻就倒地上了。
师傅一高兴就爱送人围棋,尽说这是金的玉的,还非要在棋罐上签名,黑棋罐上签一个,白棋罐上再签一个,有甚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年我生日师傅就送了我一副棋,装在草编棋罐里,说是玉石做的。
我一摸发现跟地摊上的塑料围棋没得区别。
直到师傅死后我再回想,才知道那副岫玉云纹棋是真有其事。
弟子只有两个,既然师傅没送给我,多半就给了耀然。
耀然那种性格,山崩在面前都不影响他打谱,估计收了围棋也只是回家放着,没拿出来给人炫耀。
其实想想心里挺不甘的,我们下棋时他绝少能赢我,而师傅却认了他做嫡传弟子。
耀然比我稳重,懂事,爱干净,凡事也都谦让我。
师傅常常看着玩得满身泥巴的我摇头,比不得,比不得,看了然然再看昭昭——简直像是大街上捡来的。
所以从小以来,围棋就是我在耀然面前唯一的骄傲,而且骄傲的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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